隔岸纵火(5)(2/2)
曲默跟个没事人似的,仿佛他方才只是提剑切了个瓜一样,他朗声道:“曲家每年拨下白银无数去训练铁卫,为的就是炼成利器好在关键时刻救主。而你掌管铁卫两年许,非但无功,还险些酿成大祸。”他提了提地上还带着血的剑,道:“刀剑是用来杀人的,但在你手里只是个摆设。你不适合执剑,去念书吧,兴许几十年后熬出头了,还能继承我父亲的衣钵。”
最后一句倒真不是讽刺,曲默实话实说。
曲江从蘅芜苑走了一趟回来,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看见院里这阵仗仅仅是皱了皱眉头,上前劝道:“小公子,大人还在里院睡着,外头闹得太大,见了血腥不吉利。”
曲默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曲江见了,便支会两三个家丁架着曲岚走了。
张吏上前来,低声问道:“那这些人……”
曲默轻飘飘说了句:“废物留着也无用。”
张吏自然懂得其中深意,他也不置疑,立刻沉声应道:“遵命。”
吴闻在旁边听着,惴惴不安,想着自己好歹是奉皇命办事,虽然昨夜有人行刺,但曲默总不会一刀砍了他。
吴闻这边想着,抬头便瞧见曲默正对着自己——他脸上银色假面泛着金属的冷光,露在外头那只眼睛被笼在眼睫垂下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那漆黑的瞳仁,但吴闻就是曲默在看他。
“我尊称吴仲辽一
声师父,你若不是他侄子,也当血溅此地,来为你的玩忽职守谢罪。”曲默临走前这般说道。
吴闻脊背一凉,站在原地吓了一身冷汗。
喜宴上最后一波宾客被扣下来了,曲默去宴客园转了一遭,没说曲鉴卿遇刺的事,只是编了一通瞎话安抚了那些子王孙公子、富商大贾。说是什么误会一场,其实早已清点了人数,又明着暗着胁迫这些人,一人留下了一件随身的物件才肯放他们天明之后出相府。
一出了园子,曲默脸上的假笑便挂不住了,他朝旁边吴闻道:“我回来之后没放人走吧?”
吴闻跟在他身后应道:“安广侯家的邱世子来了一趟,带了仁亲王和他的侍从走了。因为世子手中有您的令牌,属下不敢拦着。”
曲默狐疑:“把燕贞带走了?邱绪可曾交代过原由?”
“仁亲王的侍从说他家殿下腿疾复发,疼痛难忍。”
曲默冷笑了一声:“那燕贞这病犯的可真是时候。”
曲家的铁卫是万万不能用了,曲默留了手底下的十名金乾卫在曲鉴卿房外照看,又将相府内院的守卫换做了吴闻带着的北衙禁军,这才放心。
等曲默打点完相府上下之后,东边天渐亮了,已是破晓。曲江那老头子在他耳边叨叨着让他注意身子,说大人已经受了伤,曲默再病倒了,这相府的天可就塌了。
曲默被曲江这老货烦的不行,又拿他没什么法子,只好回了蘅芜苑去。幸而他一早吩咐下去让人熬了药,曲默喝了,这才镇住了身上的低烧——但彻夜未眠,加之奔波劳苦与背上又添新伤,他那没好透的头疼病便如约地开始作妖了。
彼时背上的伤也裂开了,曲默不好叫旁人,只传了从下伺候他的常平过来替他上药。
曲默坐在榻上,甫一趴下,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加之四肢僵直酸痛,让他觉得自己这一躺下就像是要再也起不来了似的。
常平站在床榻边上,拿着剪刀一点点剪开创口上暗红色的纱布,然而那布缕沾了血,早已结了痂和创口黏在一起……由是这活儿便做得异常困难。
“爷,您忍着点。”常平抖着嗓子支会。
“手脚利索点,别婆婆妈妈的。”曲默脸埋在被褥,声音闷闷的,但仍能听出其中隐忍的痛苦。
常平低低应了一声,他手上动作不停,还时不时跟曲默搭两句话,想着曲默有个事干也能分散点注意,就不那么难捱了。
“爷,您这背上的白纹像是比刚从北疆回来那会儿淡多了……说起来怪,那会儿都快上到后颈子上了,现下又消退了不少……跟活物似的……”
曲默低低地笑了一声,骂道:“蠢东西,光长个儿不长脑子,整日价就知道瞎想。”
常平也笑,顺着曲默的话卖乖,说道:“爷教训的是。只是您在外头可注意着点……别回回都弄一身伤,这到老了可怎么办?”
曲默哂道:“等我活到那个岁数再说吧。”
“呸呸呸!可不敢说这不吉利的话。”
两人便如此这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清了创口,敷上金疮药粉,又绑上新纱布,也过了小半个时辰。
“您一走倒好,在外头月余都不回来……奴才们都想着您呢。大人前两天还到咱们院里来了,喝了点酒,醉了,睡到了天明,就躺在您现在躺的这张榻上。您以后可别老跟大人置气了……爷?爷?”
曲默长久地没回话,常平低头一看才知道曲默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眼皮闭着,眼下一片青黑。他心里叹了口气,想着疼成这样都能睡着,该是困极了。
常平替他盖了薄被,但褥子将将
沾着身子,曲默便醒了。
常平小心问道:“碰着伤口了?”
曲默哑着嗓子道:“没有。几时了?”
“将将到辰时,天才刚亮,您睡吧。”
曲默阖上沉重的眼皮:“一个时辰后唤我起来。”
“唉。”常平关上房门出去之后,才想起晚间瞧见晴乐倒在小道旁的事来,但转念一想,今夜出了这样大的乱子,晴乐这个侍女的事,也犯不着再将曲默叫起来烦心,于是便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