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六十三章（2/2）

柳回春闻言也笑道，“穗禾说的倒是不假，孩子名讳不是儿戏，你也应该斟酌着好好给取一个。”

裴玄贞扭过头来道，“我和昭阳已经想好，不论男女，乳名皆唤宁儿，只希望他能一生安稳宁静，不受离散战乱之苦。至于将来大名，还需和昭阳再商议一番。”

柳回春轻轻点头，道，“宁儿好。安宁和顺。”柳回春笑着附和，袖中的手却是一刻不停的掐着时辰，很多事情皆是命，他私心以为，这天下江山任何人都比如今那位昏睡不醒的寡义之人更合适，因着当年乱世之末，自己师父和裴大将军为这今日新朝建立所做的努力，他总想着或许这天下江山，也可以换个人掌管。

只是世间之事实在是巧合，他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裴大将军的儿子会娶自己师娘的女儿为妻，如今这一子落地，倒是他想要江山易主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终于。一声啼哭，嘹亮清脆，洪亮的嗓音穿透夏日沉闷的午后，连聒噪的蝉声也瞬间消弭安静了下去，只有这婴孩儿哭声，带着诸人的期盼，一声又一声的层叠在这近乎静止的一刹时间内。

那紧闭许久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产婆抱着一个被襁褓包裹的小婴儿走了出来，裴玄贞却似没看到一般，绕过那产婆，健步如飞的往里面走。

昭阳产后脆弱，近乎虚脱，此刻只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裴玄贞进的屋来，二话不说便捉了昭阳的手放在胸口，沉默的抬手去一点一点的擦去昭阳额上汗水。

“昭阳，疼吗？”裴玄贞像是捧着一朵云，语调轻柔动作小心，昭阳勉力睁开眼睛去看他，带着一种疲倦笑意问他，

“你可曾见着孩子？他可曾康健？”

昭阳本能的想知道，不管是男是女，此时此刻她作为一名母亲，对孩子唯一的期盼便是健康。

裴玄贞却摇了摇头，拉着昭阳的手，道，“我还没来得及看，许是无碍，我听着哭的倒是响亮，倒是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昭阳笑着摇头，道，“谁家的爹爹，看也不看孩子一眼，便只躲在这里，没得让人笑话。”

裴玄贞却是看着昭阳身下血水一片，几欲落下泪来，紧紧拉住昭阳的手，道，“我的昭阳为我拼尽性命，我哪里还顾得上那个折磨你数月的小人儿。昭阳疲累，快些睡一觉，我在这里守着你。”

昭阳力气早已掏空，便是连和裴玄贞交谈的力气都不足，只浅声道，“孩子是你我二人血脉，不是为你而生，是为我们……”

昭阳疲累至极，话说一半，便昏昏睡去，裴玄贞小心的为昭阳铺垫着身下褥子，只希望她能更加舒适一点。

产婆抱着新生的孩子出门，孩子的父亲却好似没看到一般转身便往里面跑，产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抱着孩子瞪着眼睛看着柳回春。

柳回春倒是正经觉得有些震撼，这个孩子的降生，隔了整整一代的爱恨情仇，此时此刻看着这血气通红的小婴孩，柳回春只觉得心中无限感动与冲击，那些过往纷繁如烟，似乎都越来越远了。

“给……给我抱一下。”柳回春拍了拍身上的土，伸出手，想要将孩子接过来。

那产婆将孩子轻轻地递过去，只见原本正在啼哭的婴孩儿忽的止住了哭声，一点一点的安静下来。

那种生命的力量，带来最原始的震撼，柳回春仍然记得他手抱师父骸骨之时的感觉。如今，他用同样的一双手，轻轻托起来这一个崭新的生命。

师娘。你的外孙儿，他已经来到这人世间，开始一段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柳回春眼中热泪滚落，却是眉眼含笑，反复认真的打量着这浑身通红腥气尚存的小人儿。

忽然马蹄哒哒，溅起飞尘滚滚，有人一身金戈铁甲踏着灰白地面飞驰而来，急切，稳健，又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焦灼期盼。

骏马飞蹄之声，在离柳回春三尺之远戛然而止，有人勒马而停。惊起飞尘无数久久不能平静。

那人立在马头，问，“此处可是回春堂，听闻小侯爷夫妇在此，不知是真是假？”

柳回春抬起头转过脸，与那执缰而立的老人四目相对，却是一时两人都沉默，唯有泪水，透过浑浊眼眶滚滚而落，冲刷着那些岁月长河中的遥远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