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2)
“儿媳昭阳,携腹中孩儿,给父亲大人磕头。”
昭阳再起身抬头,眼中已是水光滢滢,裴彻依旧坐着,一双手却少见的颤抖着眼眶微红,嚅嗫良久,颤抖的双唇方才勉力出声,
“公主是说……公主是说,我裴氏有后了?”
昭阳浅笑拭泪,“是,昭阳已有身孕,裴氏骨血,尽在腹中。昭阳虽然一直身负皇家血脉,但多年来并不受父皇喜爱,机缘巧合,天命垂怜,有幸嫁于裴氏侯府,得尽父亲慈恩夫君宠爱。今日珠胎已结,还望父亲,以子孙为念,不管何等凶险艰难境地,千万要平安归来。”
昭阳说完,伏身要再拜,却被裴彻慌忙扶起,他唇上花白胡须被修剪干净,却仍在肌肤表面留下苍老痕迹。
“为何瞒着贞儿?”
昭阳微微垂眉,轻声道,“不仅是小侯爷,连一众太医父皇等都不知晓。小侯爷于我,已经是万千宠爱,若是让他知晓我有孕在身,恐怕是恨不能把海里的蛟龙给我找出来炖汤喝,他……他双目失明,有心无力之时,昭阳实在怕他妄自菲薄。忧愁伤身。所以……”
“倒是让公主忧心了,只是你既然有孕在身,行事举止间,自己千万要小心。”裴彻懂得昭阳的担忧,他虽是领兵放马的武将,但多年朝堂游走,何等阴险手段不曾见过。一时之间,不禁殷殷叮嘱。
“昭阳明白,只是父亲不在朝中,父皇虽然近些日子来,对我已不似旧时那般厌弃,但深宫险恶,朝堂势力更是盘根错节,这件事,昭阳和父亲心知肚明即可,父亲可知我意?”
裴彻轻轻点头,“公主是给我一个希望,怕我于艰难之境了无生意,如今我既知有尚未出世的孙儿在等我,这一仗裴彻定然凯旋。”
“昭阳和夫君与腹中孩儿一起等父亲回来,来日方长,父亲定有机会含饴弄孙享尽天伦。”昭阳看着裴彻,二人似乎都同时想到了一些问题,眉间皆带着几分郁郁神色。
裴彻笑了笑,道,“好,等到大局已定,我便辞去这一等公爵,到时候我们做个寻常富贵人家,多得是平安祥和的好日子。”
裴玄贞掀帘子进来,手里一只白玉瓷碟,半边是早熟的青杏,半边是裹了糖霜的酸梅。
昭阳上前去,接了瓷碟,握了裴玄贞的手,夫妻二人友和裴彻互相嘱托一番,方才分别开来。
昭阳夫妻二人回南苑,裴彻则从正午门出城取道飞云桥,朝着城郊大营快马加鞭一路飞驰而去。
昭阳似乎是很疲累,从北宅到南苑一听没有轿辇便不走了,等到轿辇来时,昭阳嘴里含着一颗青梅,然后依偎在裴玄贞怀中道,
“方才听父亲说,父皇要给皇长姐和刘大人完婚?”
裴玄贞轻轻抬手试探昭阳额头,确定不热且无汗方才放心道,“嗯,紧接着父亲出兵征讨于巅的圣旨一起下的。说是这次三司会审,刘文甫有功于朝廷,本来他们就有婚约在身,完婚也是迟早的事。”
昭阳轻轻点头,“三司会审所出结果,不过是按照父皇之意告知世人而已,我们这次让于巅吃了大亏,若是不能一举将其靖平,恐怕来日必成大患。”
“也不算冤枉他们,本来他们便有意构陷父亲,我们不过是早有觉察,顺势而为。何况若是父亲如今不能将他们清除干净,恐怕来日父亲老迈,大晋武将后继无人,于巅则更是大晋灭顶之灾。”裴玄贞揽着昭阳,心中也为这飘摇国运而忧心。
昭阳笑了笑,伸手摸了一枚酸梅塞进裴玄贞口中,裴玄贞生性怕酸,不禁皱眉惊讶,
“这般酸?昭阳何苦吃这个。”
昭阳微动,生怕裴玄贞有所察觉,便道,“其他的都是甜的,只有这一个酸,不成想却跑到了小侯爷口中。啧啧,真是无福。”
裴玄贞笑着道,“嗯,那便把甜的都给昭阳,把福气也都给昭阳。”
昭阳笑着不说话,抓着裴玄贞的大手状似无意地放在自己小腹之上。一双倦怠已极的眉眼,远远望着远处绚烂晚霞。
初春晴日,这个时辰夕阳斜挂,遍地洒金。美丽斜晖照着远处的征人。一片金甲闪闪,犹如一只满弓待发的利箭。
昭阳心中沉沉,风水轮转物极必反,这一仗,于盛名已满天下的裴氏一族,不管输赢,恐怕都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她常常感觉,自己的父皇,在有意的将裴家尽早推到那个至高尊崇的地位,好看它再慢慢地跌落尽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