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2/2）
“这孩子也真是……”章亚枫正要回屋拿外套，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她接上电话，不满地说，“看到你闺女了吗？她接上你还要给我打电话汇报一下，炫耀呢？”
电话那头宁远方一头雾水：“我还没到啊？早晨车坏了，我借了老周的车，正准备开回来。刚才信号不是很好，打了几次都没打通电话，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章亚枫心里一惊，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握住听筒的双手在疯狂颤抖：“可，可时歌刚才接了你的电话出去了！？”
“什么！”
*
“……昨日我市西城幸福小区发生一起火灾事故，消防队及时赶到，将火势控制在三楼和四楼，此次事故一共造成3人死亡，4人重伤，5人轻伤。目前起火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本台记者报道。在此消防部门提醒大家，冬季是火灾高发季节，此时正值春节，燃放烟花爆竹时也请注意检查清理，消除火灾隐患……”
“……从A市至我市的高速公路xx路段，发现一辆汽车残骸，车内一名死者疑为数日前纵火案死者家属，警方现已展开调查。”
播音腔的余韵在天花板上回荡，像是穿越了遥远的时空钻进了宁时歌的耳朵。倏地一阵电流声嗡嗡作响，将沉睡的意识拉了回来。
余光里是专属于医院的惨白色彩，消毒水也好，酒精也罢，刺鼻的味道顺着呼吸进入身体，一点一点唤醒了全身的知觉。她动了动手指，在病床上轻轻画了个圈，慢慢睁大双眼，一如多年前，从那场事故里带着消失的记忆醒过来的自己。
这么多年，那个除夕夜的事情只以少数的、零星的碎片方式出现在梦中，而这是第一次模糊的轮廓和声音渐渐显出了一点清晰的模样。
正当她不可思议地回忆着那突然像多了一块拼图似的过去，右手突然感受到一阵温柔，歪头望去，林朝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紧紧攥着她的手，眼睛里写满了她鲜少见过的慌张和忧虑。
真巧，多年前她醒来时，身边站着刑警林叔平，神情严肃地看着幼小的自己，明明穿着严整的警服，却笨拙而努力的向一个孩童解释发生的事情，妄图在无数残酷的词语中找出只言片语的安慰来。
而现在，那个人的侄子站在自己身边，什么也没说，就只是静静望着她，竟让她生出一种浓浓的安心来。仿佛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和死神捉迷藏的过程里，终于找到了一座坚实无比的靠山。
“林朝阳，我做了个梦。”
不知道是不是恢复了些许记忆的缘故，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开口中，竟带着一缕淡淡的、童年时的撒娇语气。
心底有些害羞，立刻闭上了嘴。
可是这放在之前准会被嘲笑讥讽的事情，眼前的小林爷似乎浑不在意。他张了张嘴，开口就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他说：“宁时歌，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语塞，正要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只见他已然俯身而下，轻轻柔柔地将自己搂入怀里，接着，就听见他的声音放大在耳畔，是熟悉的任性：“不准拒绝。”
她闭上眼睛，在一片温暖中放纵自己的内心：“我不拒绝，你抱久一点。”
林朝阳微微侧过脸，双唇在她耳后徘徊，接上她的话：“梦到什么了？”
“梦到……很远的过去。茫茫大雪，有些悲伤，又隐隐的撕心裂肺。温暖飘香的屋子，鞋子才在雪地上吱呀作响的室外，我一个人在哭，哭醒来躺在医院里，就像现在这样。”
——不能以火灾事故结案，尸检可以证明是他杀。
——但是我们无法确认凶手究竟是谁，户主宁远方目前仍处于失踪状态。
——不好意思刚得到消息……宁远方，车祸死亡。
她用自己幼小的身躯铸成壁垒，抵挡着一批又一批经验丰富的警察，唯一能和她聊得来的林叔平叔叔却带来了她父亲的死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剑眉星目的刑警不再负责这个案子，新来的负责人甚至想编造她父亲蓄意谋杀、逃逸时意外死亡来结案。
连媒体的记忆都是短暂的，他们永远被新鲜和猎奇包围，不出两个月一切都随风埋葬在角落，没有人在乎案件的真相，大家都在艰难地过自己的生活，更没有知道，她这个唯一活下来的女儿是什么感受。
“梦里有人抱着你吗？”他问。
“没有，梦里你还不知道跟哪个小姑娘混在一起呢。”
“…看你还有心思说胡话，应该是没什么大事。哦对，路峋和他爸爸来过了，本来想等你醒来的，但是太晚了……”
“看样子……你都知道了？”宁时歌打断了他，试探地问道。
她不在乎路争鸣来不来。法医客观的职业，他们是死者的传声筒，死者想说什么，尸体怎么说，他们就怎么表达，而她只想从路争鸣那里了解当年她不曾知道的事情，可是不急，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男人。
林朝阳，我试图在你面前藏起来的过去，你都知道了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手掌不得要领地顺着她的长发滑下，喃喃道：“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林朝阳，不会过去的。”
他的掌心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温暖。没有想到那个浑身锋利充满棱角的少年竟然有一天能这般温柔。宁时歌从来没在林朝阳面前哭过，这时却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快二十年了，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它是怎样的折磨着我？事故本身是过去了，所有人都觉得过去了，可对我来说它永远不会过去的。我、我甚至想不起来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许，记得未必就不痛苦呢？”
“也许是不同类型的痛苦吧。”宁时歌看着自己的眼泪滴答滴答打在林朝阳干净的制服上，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想要擦拭眼泪，“我常常想，我活着就是罪恶。我不叫幸存者，我应该是作弊者，我应该和爸爸妈妈一起丧生，而不是一个人苟活！”
林朝阳停下手里的动作，轻轻将她放回，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定定看着她：“你不是罪恶，让你陷入绝望的才是罪恶。你不是苟活，你是带着他们的希望活着。因为他们爱你，他们希望你活着。”
“若非如此，我怎么遇见你？”
※※※※※※※※※※※※※※※※※※※※
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