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一（2/2）

雷金玉一壁往前走，一壁抬手摇摆：“说起大小木作，我还算在行，若是论起建园，我可一窍不通。”

“虽然不通，我也知道，一个园子几百亩大，大路小径，宫室殿堂，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小品灯饰，都要囊括其中。”

“还不是简单的摆开就行，既要有秩序，又要讲究灵动，那些私家园子都讲究景致，何况皇家园子呢。”

“这么大一个园子，不知道要耗费梁大人多少心血，又不知道要耗时多久，耗财多少。”

听得雷金玉絮叨了许多，刘四笑道：“你一个小民，干嘛要操心这么多，既然心疼你的梁大人，便好好学着点，帮他分担多少是多少。”

转而埋怨道：“早上你刚教训过我，让我学着识字帮你，现在却又唉声叹气，推脱自己不懂造园子了。你这叫什么，对自己宽厚，对别人却严苛。”

回身立定，雷金玉思索了一瞬：“你说的对，现在开始学还来得及，人这一辈子，活到老，学到老，若是早早的便闭塞耳目，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二人有说有笑，沿着宽阔笔直的石子路走到园子里面，前面是破败的几进宫室，屋面破败塌陷，柱子虫蛀风蚀，摇摇欲坠，一副衰亡败像。

再往后走，石子路渐窄，转为曲折蜿蜒，不多时眼前现出一湖碧水，周边遍植柳树，丝绦歪垂水中，掩映着许多拱桥假山。

看着湖面对岸并不远，走起来却很是曲绕，刘四越走越急：“都说看山跑死马，这皇宫里的路怎么也这么邪门，明明距离很近，却怎么都走不到。”

雷金玉笑道：“你懂什么啊，就这么大点地方，若是处处都是一条路笔直的通过去，几十步走完了，皇上在这园子里待着有什么意思，不出三天就要搬回紫禁城去。”

刘四放慢了脚步：“照你这么说，原来是故意的啊。”又摇头晃脑：“造园子的人，心必然也是弯弯绕绕的，不然怎么想得出这些个花样。”

雷金玉抬手指着旁侧假山上已经塌了的亭子：“你看，走到这里，可以去亭子里坐坐，顺便欣赏湖上风光。”

走了几步又抬手遥指：“这里缺了几棵柳树，或需曾经种了一片花卉，透过这个空隙，往远处正瞧见那座拱桥。”

每到一处，刘四驻足细观，奋力想象，尽量品味着前朝皇帝才能欣赏到的景色，摸着下巴咂巴嘴：“嗯，被你这么一说，我是看出点门道了。”

忙举一反三：“过了假山，上去前面那座拱桥，是不是回头正看见这亭子的一角。”

见雷金玉点头，不禁笑道：“我算是明白了，园子里啊，路不能往前直走，景也不能一眼看全，非得遮遮掩掩的，才叫景致。”

雷金玉哑然失笑：“四哥，你这几句话，听着不入耳，倒是道出了造园的精髓呢。不过，这不叫遮遮掩掩，有个学名，叫步移景异。”

歪头示意他往前慢行：“一路上，你低头，抬头，左转，右转，往前，往后，全是景，这才有趣味。”

闻此，刘四撇了撇嘴：“方才还说不懂呢，现在这一套一套的，真能糊弄人呢。”

雷金玉笑道：“就这两日，我在书房翻了几本书册，刚了解概要，只记住了这么一个词，糊弄你是够了，在梁大人面前说这些话，可是班门弄斧，丢人现眼。”

二人正巧走至假山下面，突听得远处“扑通”一声，而后便是“哗啦哗啦”的划水声。

刘四吓了一跳：“什么声音，难道是有水鬼，还是前朝的冤魂，死赖着不走。”

用食指朝上指了指天，雷金玉嗤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有什么鬼啊神的，许是什么水鸟吧。”

岂料，话音未落，又传来微弱的呼叫声，二人俱是一凛，忙往前奔去，绕过假山后，方见一抹绿色在远处拱桥下的水面上沉浮，两只胳膊拼命的挥舞抓空。

忙不迭蹬掉鞋子，正要跳下水，陡然意识到距离太远，雷金玉光着脚沿路狂奔，将近拱桥时一个飞扑下水，奋力游到绿衣旁边，握住不停抓挠的双手：“别怕。”

绿衣仿佛没听到，慌乱中在他脸上抓了几下，雷金玉只得深吸一口气，闭气浅潜，将胳膊绕在绿衣的腋下，紧咬牙关发力，猛地举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