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真之死(2/2)
玄景顿在原地,竟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是该先为师父的死而悲痛欲绝,还是该先去哄那条正发脾气的鱼,再或者是先追查千面童子的事,搞清楚空谷楼到底想要干什么。
所有的事都压在一起,一股脑儿地涌上来,直接将他打蒙了。
以至于他一脸空白地戳在那里,好半天都没能回神。
余闲看了看他,到底是没忍心继续给大师兄施加压力,主动给了他个台阶下:“昨天的事玄衍他们在处理了,你可以暂时休息会儿——过来帮我擦个药吧,我够不着。”
玄景听到他说话才恍然回神,暂时把其他的事全部往后放,强迫自己忘掉“师父已故”这四个字,从抽屉里找出一盒丹药:“这个行不行?”
余闲:“不要那个,有没有治……磕磕碰碰、跌打损伤的?”
玄景立马换了一盒:“有。”
观里虽然有医修,奈何太少,而弟子又多,不可能人人受伤都找三师姐,小伤小痛也就自己忍忍,或者从玄阳那里要点疗伤用的丹药,吃两颗也就好了。
至于治疗磕碰伤的,观里常备一种药膏,据说是拿什么灵草研磨而成,颜色碧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挺好看,也挺好用。
余闲还是怀疑骨头被他敲断了,右边胳膊怎么都抬不起来,只好用另一只手把衣服解开,褪到肩膀以下。
玄景正好抬头,一眼就对上了那伤。
那伤痕足有一指宽,一宿过去非但没好,反而从青红转为深紫,皮下全是瘀血,横在白皙的肩头,非常显眼,甚至有点吓人。
玄景那把剑虽然没有刃,可到底是藏锋铁铸造,是实打实的铁器,这一下敲上去,正常人估计骨头都要碎了。
玄景不免愧疚,又低声道:“对……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有用吗?”余闲背对着他,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快点,你帮不帮我擦药啊,不帮我自己来。”
想他一条数百年道行的鱼,居然还要借助人间的药疗伤,简直是鱼格侮辱。
玄景赶紧洗了手,把药膏打开,草药的清香一下子飘散出来。他挖了一点轻轻涂在余
闲肩头,一点点抹开,只感觉那里的皮肤非常烫,他完全不敢用力,生怕碰疼了他。
伤痕足有三寸长,他小心翼翼地抹好药,轻声问:“有舒服点吗?”
药膏抹上去凉丝丝的,确实还挺舒服。
余闲试着活动了一下,觉得之前僵硬的肩膀好受多了,遂把衣服重新穿好,冲他点了点头。
玄景这才稍微宽心:“这药一天上个两三次就行,我晚上再帮你擦。”
余闲“嗯”一声,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也没兴趣无理取闹:“去玄衍那边看看吧。”
昨天雨一直下到深夜才停,今天又是个晴天,阳光明媚、微风徐徐,体感非常舒适。
才一宿过去,接受过大雨冲刷的植物捕捉到水气,已急不可耐地抽出新芽,余闲放眼望去,只感觉道观里添了一层浅淡的绿意。
地上还有积水,正反射着阳光,玄景突然在旁边扶了他一把:“小心些,地滑。”
余闲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他,心说我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腿,而且他一条鱼,还能被水滑倒不成?
玄景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连忙闭嘴,不敢开腔了。
他们才刚出屋,一直候在外面的玄阳立刻迎上来:“大师兄你没事了?”
“没事了,”玄景道,“你玄衍师兄呢?”
“在后山,”玄阳声音小了下去,眼角也跟着红了,“师父他真的……”
要说崇真这几个徒弟,还得属玄景跟他的时间最长、关系最亲密,用“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来形容丝毫也不为过。
此时玄景心里难受得要命,可在师弟面前,他还得表现得非常镇定,安抚似的拍了拍对方的肩:“我们过去看看。”
跃锦观今日的气氛非常怪,因为“久旱逢甘霖”而产生的喜悦在“崇真仙去”这个噩耗的打击下溃不成军,已经一丝也捕捉不到了。
因为祈雨仪式的成功,今天有不少百姓想来观里道谢、还愿,可玄衍一早就命令弟子今日拒不开门,他们只好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又遗憾地离去。
崇真仙去的消息给整座道观蒙上一层阴霾,好像连阳光也照不透似的。
玄景深深吸进一口气,又徐徐吐出,不断地在心内告诫自己:你是大师兄,谁都可以失态,唯独你不行。
他低声问余闲:“你觉得……师父的死,有可能是空谷楼干的吗?”
余闲并没有看他,只道:“没有直接关系。”
“为什么那么肯定?”
“崇真已经死去多时了,你不是看不出来,”余闲抬起头,稍微思考了一下,“其实我早就进去过,就在你试图找他询问祈雨之法的那一天。”
玄景一愣,随即露出愕然之色:“什么?你是说……你早就知道他已经……?”
“是,那天我尾随了你,并在你离开以后进入山洞看了看,”余闲道,“我怕这事影响你们这次的祈雨,所以才没立刻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