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黄金蛊（21）（2/2）

闹了半日，引来许多路人围观，只见剧院里一人穿着白衫子，衫子胸前渍了一片汗，头上乌髻如云，脸上仍然带着大红大白的浓妆，显然刚从台上下来，匆匆忙忙赶来，正是子夜歌。子夜歌见了方红叶，却是一愣，抓住他的袖子道：

“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我早听说县太爷推翻了原判，让你取保候审了……那天我赶去县衙，他们却说你自己交了保金走了……你从哪里弄来的这许多钱？你身上的钱够不够？伤好了没有？你住在哪里？这些日子怎么吃饭？”

方红叶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将袖子从子夜歌手里抽了出来，摇了摇扇子：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不好吗？”

子夜歌被他一堵话头，又上下打量了方红叶一番，倒有几分不知所措起来，喃喃道：

“这么说，他们说的是真的……你不回海棠春，给别的戏班写戏……”

方红叶听了，更是好笑，将手中扇子一收，挑起子夜歌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难不成还有规矩，只许我方红叶替你子夜歌写戏？你今年二十六还是二十七？这般人老珠黄还唱青衣，真当旁人来只是为了听你唱曲？我方红叶捧红得你一个，自然也捧红得十个二十个——”

子夜歌眉心紧皱，黯然道：

“是我对不住你，红叶，那夜在牢里，我也应承过要救你。可是你所求的，从来都——”

方红叶一哂，凑到子夜歌耳边，轻轻道：

“我让那小娘们唱《黄金亭》，那小娘们忙不迭要爬上床谢我呢——就你这姿色，若是爬上床——”

子夜歌听了，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却在方红叶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又将他重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露出猛然醒悟的神情，猛地将方红叶往外一推，转头要走，却被方红叶抓住胳膊，谑笑道：

“人人都去听我的《黄金亭》了，你今天这场子里，还有多少回头客？你不欢迎我可以，只是这逐客之名传了出去，明天你这海棠春上下，只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子夜歌勃然变色，正要发作，却咬住下唇，紧紧盯着方红叶，胸膛不住起伏，半晌，将扬起的手臂放了下来，示意一旁赶来的几个武行退开，淡淡道：

“来者是客——带这位方公子入场，坐最好的席位！”

僧灵罗冷眼旁观，买了两张票，与那狐狸尾随入内，在角落里坐了。却见这夜，戏院里空空荡荡，往日能坐上百人的大厅，如今空空落落不过十几人。方红叶一人坐在前排饮酒喝彩，便格外打眼。

子夜歌这晚唱的戏，仍然是《画中仙》。他与书生相和，吟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时，方红叶手中的折扇在掌心一敲一敲，仿佛也随之打着节奏。子夜歌往台下看了一眼，眼神动了动，回头从桌上拿起书生的题诗。子夜歌本该此刻稍作停顿，上前念白，却不知为何，看着手中的纸，陷入了沉思，连拍子错乱了也未发觉。方红叶在台下清了声嗓子，子夜歌方才醒悟，绕过桌子，走到台前，念道：

“盈盈纤纤谁得似，相逢却是画中仙。”

子夜歌站在台上，目光虽是缓缓绕了台下一周，却落在方红叶的脸上，眼睛里晶莹闪动，眼角带出点点泪痕来。却听后台传来一声尖叫，台下的人亦纷纷猛然起身，指着子夜歌的头顶上方——

一个锦衣老者的脖子用白布悬着，身体从梁上垂了下来，在半空中不断地晃悠着。

僧灵罗眼光凌厉，早就看见梁上一个黑影闪过，便将那小狐手腕轻轻一握：

“别乱跑，回客栈等我。”

那狐狸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僧灵罗早已冲出门外，不见人影。只见大厅之中，其余观众皆东奔西跑夺路而逃，唯有那方红叶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台上。

那狐狸十分诧异，忍不住走到戏台边缘，看着台上。后台早涌出一干武行，搭了个人梯上去，将白布轻轻一扯，把老者的尸身取了下来。子夜歌尤不放心，伸手在老者的鼻下一探，摇了摇头。戏班班主、戏院老板皆从后台走出，与那群武行七嘴八舌，哭天喊地，连声叫苦。

那狐狸听觉敏锐，见子夜歌眼神发僵，抱着双臂走到角落里。嘈杂声中，没有人看见子夜歌在不断摇头，低声对自己说：

“怎么会是谢集贤？萧复来不是答应——答应帮我杀了万宾朋的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