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2)
那头既想训斥两句,也担心把话说得太重,在这短短一刻里,不知想出多少种劝人的话,最后才涩然道:“我在屋里,觉得有些热。喻炎,你不是常送我花吗?再帮我带一朵水属的灵花回来吧。”
喻仙长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竟已哑了,他悄悄问了句:“你现在就要吗?”
那头的人一听,立刻回道:“现在就要。现在就热……热得很。”
喻炎想着那头气鼓鼓的模样,人似乎醒了过来,眼中一热,眨了眨眼睛,复眨了眨眼,眼底血丝竟然因为这一句话,褪去了七八分。
他刚刚才冲飞光说过:你是仙体神魄,不知世间男儿都爱扯谎……
可他竟然不知,飞光已算不得仙体神魄。
你看,飞光为着他,飞光也会扯谎了。
飞光传完话,等了大半个时辰,总算盼到喻仙长依约回来。
那人大大咧咧地登门入院,手里握着一小束中阶灵花,人立在日头下,单手将撕破的袖口挽至上臂,然后才叩了叩屋门,笑吟吟唤了句:“飞光,花来了。”
喻炎打过招呼,侧头等了一瞬,没等到搭话的人,就自己哧哧一笑,乔装成有人相邀的模样,朗声道:“嗯?卿卿说了什么,想请我进去?”
话音落时,人已坦然踏入屋中,拉长了声音笑道:“把我叫回来,也不准备些好茶好酒招待我——”
他上一刻还在抱怨,下一刻又低头一嗅花香,嘴里自叹道:“香,七十块低阶灵石的味道。”
这样笑过叹过一番,喻仙长这才慢慢踱到床沿。
他看飞光还藏身被中,便拿指腹戳了戳那团鼓包,再特意将这束犹带露水的灵花压在鼓包头顶,笑着问:“给你的。我回得快不快,听不听话?”
被褥下顿时有谁重重“哼”了一声,而后腾挪身躯,似乎是想从锦被当中拱出。被下每拱一回,被上灵花就跟着震颤一下,蕊上水珠盈盈欲坠。
喻仙长看得手痒,几乎想帮它把锦被一掀,掩唇笑了许久方忍住,转身搬了张藤椅过来,面朝床榻坐定,自储物戒里挑出对症的廉价伤药,坦然涂起颈上、脸上的划伤。
待飞光千辛万苦,将被褥拱出一线缝隙,便看到喻炎手脸带伤,大马金刀地坐在不远处。
它心里竟不知作何滋味,半晌才拿爪子掖紧了缝隙,只留出小小一个窟窿。
喻炎恰好涂到痛处,倒吸了一口凉气,再抬眼时,就看到飞光藏在阴影下窥视,不禁笑道:“盖这么厚一床被子,难怪飞光说热呢!”
然而在阴影之下,仍能隐约看见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泛着水润的光泽。
两人目光相对,各自心弦一颤。
于这四下无声处,喻仙长忽而哈哈一笑,指着自己眼睛,没头没尾地宽慰了一句:“你看我眼睛……好好的,已经不红了……”
飞光听见这句话,盯着那人点漆双目,怔怔地问:“喻炎,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担心吗?”
喻炎登时笑不出来了,歪着头坐在藤椅上,浑如小儿听训。
飞光轻声问他:“你当真以为,你受了伤,我也不会难过?”
喻仙长眼睛四处乱瞟,缄默不语,唯恐答错了一个字。
可飞光依然在问:“哪怕是你死了,我也能再寻下一人结契?你……你当真这样以为?”
它说此处,盈盈双目里隐现水光,倏地落下一串泪来。
那眼泪悄悄滴在布面,有水迹随之晕开。
所以它不喜欢这幼年形态,半点忍不住泪。
喻炎只看见黑暗处,有一线水光滑落,人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向前冲了半步。
他不知如何自处,胸膛重重起伏,再然后,才缓缓蹲了下来,守在床沿,极小声地说:“飞光,你别哭啊。”
他才说了一句话,眼眶就红了,人不住地落下泪来,淌得颊边颈上一片冰凉,双手慢慢合拢,轻轻捧住那团鼓起的锦被,颤声求道:“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心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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