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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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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那碗药。

“您还年轻,莫要拿自己的身子撒气。”乌娘子低声对我说,“药凉了更苦,夫人还是趁热吃了吧。”

我知道她劝着我吃药不是为因为药苦不苦,一如她知道我根本尝不出苦味来。

我端着碗,一点一点的把药往下咽。

乌娘子收走了药碗,见我还坐着,便伸手来扶我,我避过她的手,支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外间。

然后那个人的身影骤然映入眼中,我看着他,他也正望向我,那双像冷铁一样的眼睛亮的可怕,将我钉在原地。

“过来,”他向我伸出手,“让我看看。”

我吸了口气,盯着他的眼睛,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那双眼睛啊,那双铁色的眼睛,

我觉得自己开始头晕目眩。

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覆上我的前额,遮住了我的视线。

“药吃过了?”他问我。

“夫人方才进过药。”乌娘子在我身后答道。

他揽过我的腰,把我带到桌边坐下,乌娘子把一碗温过的羊奶放到我面前。

我拿过勺子一圈一圈的搅着羊奶,看着泡沫翻起又消融。

他坐在我的对面,那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半晌,道,“这身衣服不错。”

我知道他意不在此。这些汉人多奇怪啊,一如我面前的这一个,多年前我认识他时他能和上至王孙公子下至三教九流谈笑风生,和路边卖花的小姑娘与弹着琵琶的花魁调情都是一脸诚恳毫不露怯,但是到了自己的家里,却始终要做出一副内敛寡言的样子,假装一切太平寻常,哪怕他曾经在我面前,在那么多个深夜里撕下层层掩饰,露出赤裸而残忍的欲望。

我放下勺子,望向他。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他依然身着软甲,腰间佩剑,眉目深浓锋锐而眼角上挑,挺直的鼻梁下薄唇拧着,这么多年了,几乎没有变化。

变的只有他的眼睛,当年是豺狼的眼睛,现在是狼王的眼睛——传言宣武将军统辖西南十万大军,号令一出,南蛮俯首,莫不影从。

而令西南俯首的将军如今正坐在我三步之外,那双令人见之终身不忘的眼睛看向我,我觉得自己的头和身体都又开始疼了起来。

“我平生所见之人多矣,”我用手撑住头,却听见他缓缓道,“但从未见哪一个比你更不会撒谎。”

“别总这么看我。”他对我笑了笑,“这次凯旋而归,给你带了礼物回来。”

……我并不想知道他带了什么回来,真金白银还是钗环首饰,别的汉人将军会不会从战利品中给自家婆姨挑东西我不知道,但我面前这个但凡青天白日之下众人眼前对妻子永远是慎重而不出格的,哄人的路数可谓想象力贫乏。

“坐过来。”他对我说,我拿起碗作势要喝,看见了他的眼睛。

明明他在笑,可是那目光却像是一把剑能穿透肺腑,领兵多年之人自有虎威,他只是眉梢一压,就能压碎面前之人所有不服之心,让我觉得喘不上气来,像是被强行从白日拖回了夜晚。

乌娘子上前接过了我手中的碗,在我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之前。

我按着桌子站起身,沿着桌沿一步步向坐在对面的他走去。

半步之遥,他抬头打量了我一眼,然后伸出手臂,把我拉下来,按在了他腿上。

衣摆簌簌作响,乌娘子默不作声的退出了门外。

我睁大眼睛看向他,他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掰过我的脸,神色自若的用拇指将一缕头发掖回我耳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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