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冯·科洛克伯爵的终曲 （三）（2/2）

“路易·拜伦是我的好朋友，虽然他浮夸又狡猾，但内里是个坦诚、可靠的人。如果有机会，你会见识到的。”菲奥娜望着那扇虚掩的门说道，“不过说实话，他也从来不愿意认清现实，不过这也不能怪他。”

“你刚刚说‘你们’……”

“噢，你很快就会明白的，等我们回到猎狐镇……说实话，那个人也是我不想那么快回去的原因之一。别误会，我可不是怕他，只不过你知道的，一盏耀眼的灯总会吸引一堆宁愿被烧成灰烬也要奋身撞去的蛾子，那个人就像这盏灯一样。和他在一块，猎人也会像诗歌中的骑士那样，自以为无所不能，要去拯救世界了。更别说是路易·拜伦……我们这位共同的朋友给自己取了个诗人的名字，行径也和诗人一样可笑。跟我们在一块时他像个十足的奸商，居然以你受伤为借口向乔希讨要额外的奖赏。但等他回到那人身边，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忠诚和正直了。不过，本质上看，他到底还是个疯子。”

很久以后，路易·拜伦对菲奥娜·玛芮葛德做出了同样的评价。“她是个疯子，比任何人都疯狂，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爱她。”直到彼时楼玉才明白，这个诗人也许撒了无数个谎言，但那句话，从头到尾，都没有错。

乔希为她们送行时，已经是约书亚·古德伯爵了。他的确有一张证明爵位合法性的文件，“若我亡故，爵位与继承权将一并归于约书亚，我父亲科洛克伯爵的教子。他将拥有科洛克的姓氏与领地，并成为里斯堡的主人。”字迹虽然已经褪色，却一点都不模糊，可见乔希多年来都将它保管的很好。落款是威廉·冯·科洛克，老伯爵的儿子，原本应该继承爵位，却被早早钉死在高墙上。他的尸身被晾在那里，先是风干，最终化作齑粉，也是在那以后人们才明白，传说中的吸血鬼贵族原来不过是一群早已没落的怪物。他们没有永生，尸身也不会不腐，更不是刀枪不入，也不能将人类转化为同族。只是比人类活得长一些，比他们更怕阳光和银器而已。至于嗜血的欲望，这从来不是吸血鬼的专利。也许他们会张开獠牙啃食鲜血，但没有獠牙的人类，也不见得对血与骨肉毫无兴趣。

后来，乔希向她们坦白了一些事情——“伯爵并没有策划叛乱，但他拒绝为患上血癫病的孩子提供血液，还封锁了所有资源，形同背叛。”他如此解释，听起来足够正当。

“说到底，你还是骗了我们。”菲奥娜说，“你也没告诉我们，只有夜王的血才能让血癫病痊愈。”

“毕竟在你们之中，我只认识路易·拜伦。”乔希淡然一笑，“无论如何，感谢你们的帮助。”

“不必了，我们只是拿钱办事。”菲奥娜跨上马背，“但还是祝愿你今后一切顺利。”

“世上没有顺利的事，对人类，对血族皆是如此。”乔希站在门前雕塑投下的阴影里，他并不像很多同胞那样怕光，“不过我也祝你们一切顺遂。”

“再会了，乔希。”楼玉说，“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会的，小猎人。”乔希依旧微笑着，“天地广阔，总会再见的。”

“我希望我们做了件对的事。”回去的路上，楼玉忍不住对菲奥娜说。

“猎人不会做对的事，只会做有利可图的事。追捕、猎杀、索取酬金，如此而已。”菲奥娜的马比她的稍快一点，她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你这么想，我也很高兴。”

“……谢谢。”

“你似乎很喜欢乔希。”

“谈不上‘喜欢’，但我觉得他会成为一个好夜王。”楼玉脱口而出，“我的意思是，一个更负责，更理智的……”

“负责和理智，在他的敌人看来就是野心勃勃与懦弱不堪。”菲奥娜笑了，“不过我们也不是他的敌人。”

“老伯爵说他害死了威廉，但其实是威廉救了乔希，他们从小就是情同手足的朋友。然而威廉死后，科洛克伯爵却不愿兑现儿子的遗嘱，对乔希恨之入骨。”这些都是乔希告诉她的，“吸血鬼说的话一半都不能信”，但不知道为什么，楼玉没办法怀疑他。

“但不管怎么说，科洛克家族都死光了，里斯堡的主人也换成了古德。当初乔希父母双亡，举目无亲，是科洛克伯爵为他提供了庇护，让他与自己的孩子一同长大，最终这个孩子也为他而死。”菲奥娜慢慢地说，“一切究竟如何，也只有活着的约书亚能解释了。当然，无论如何，他救了那些孩子，也付清了报酬。”

“他会成为一名好夜王的。”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楼玉忍不住提高了一点音量。

“谁说不是呢……就像你也会成为一位好猎人一样。”

她们沿着雨后的红石路缓缓前行。偶尔，她们停下来饮马时，楼玉会看见落日下一片泛着金光的焦黄草田，还有那上下游走的鹰隼，和被灌木簇拥着的山丘。父亲的藏书告诉她猎狐镇周遭一片荒凉，但这并不是真的，从来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