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冯·科洛克伯爵的终曲（二）（2/2）

“我们是猎人，伯爵大人。”路易·拜伦的语气几乎算得上礼貌。

“猎人？哼……”夜王稍稍扭动了一下，“猎人来里斯堡有何贵干？”

“来赴约参加晚宴的，大人。”菲奥娜回答。

“我不记得邀请过任何人。”

“是里斯堡的乔希子爵邀请我们的。”

冯·科洛克伯爵闷哼了一声，“子爵？哼，那小子是这样自称的？很遗憾，我还没打算把里斯堡和我儿子的爵位送给他。晚宴结束了，你们滚吧。”

他慢慢站起身，楼玉发现，即使形貌已经有些佝偻，他依旧比他们中的每个人，甚至是同为吸血鬼的乔希高大。

“抱歉，伯爵大人。”路易·拜伦轻声说道，“乔希已经得到爵位了，很快他也会得到里斯堡。”

“你说什么？！”伯爵的声音中满是愤怒，“那他就是个十足的叛徒！”

“从您的角度看，他的确是叛徒不错。”路易·拜伦的语气尽是嘲讽，“从他看来，您也是。”

话音刚落，路易·拜伦的手掌中便伸出了上百条银白色的影子，直直冲向伯爵，将他紧紧缠住。楼玉这才看清，那是带着粘液的白线，就像是蜘蛛织出的丝网。

“狂徒！”伯爵怒吼道：“我是里斯堡的科洛克伯爵！这是我的城堡！我的领地！没有谁能在这里撒野！没有谁能污蔑我是叛徒！”

“我看您活得太久，早就疯了。”菲奥娜手中的魔法球闪闪烁烁。

“哼……这就是乔希跟你们说的吗？我疯了。”伯爵发出了几声极为狰狞的大笑，“无耻啊！从科洛克家族受尽了恩惠，害死了我唯一的继承人，夺走了他的头衔，还不满足吗？叛徒！背誓者！变色龙！”他拼命挣扎，但路易·拜伦掌中的丝线却越缠越紧，爬上了他的脖子，如同恋人的双手，将它紧紧拥在其间。“无耻！无耻！他想要里斯堡，想要我的血液，想要我家族的宝藏！而我不过是想要回我的儿子。论欲望，他远远在我之上！却如此胆小，还要派遣佣兵来取我的性命！”魔法球中射出了一束光，将伯爵身后的座椅劈成两半，火光溅起，它们很快燃烧起来。

“你们两个都要的不少，但只有乔希愿意付出报酬。”路易·拜伦依旧保持着嘲讽的语调，但已经有些吃力了，“所以……楼玉！还不快上！你不是猎人吗？！”

——就是现在！

早在她的意识到之前，直觉就已经驱动着银剑刺向夜王的喉间，“叱啦！！！”就在这个瞬间，夜王的肩上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血从里面喷涌而出，她错过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夜王从咽喉深处发出恐怖的叫喊声，如同野兽的夜哞——“人类！人类！该死！”他那畸形的手臂死命摇动，直到整个身形变成一道扭曲的阴影，“啊！！！！！”

楼玉依稀听见了路易·拜伦的倒吸气声，接着他整个人横飞出去，重重摔在地堡的大门上，发出极强的声响。夜王挣断了身上的绳索，那些粘稠的白色丝线如同一桶浇在他身上的牛奶，哗啦啦滑落一地。“楼玉！回来！”菲奥娜在身后尖叫，她的魔法球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被高高举起，和她的红发融为一体，“回来！——”

已经来不及了。楼玉从未感受过如此强大的气场，她的脚步根本无法挪动，连剑都快握不住了。夜王发出了一串类似呕吐的声音，他的背深深弓起，一对硕大无朋的斑驳翅膀撕裂了他的身体，迅速展开，刺穿了那些厚重的书架和实验台，玻璃瓶噼里啪啦坠落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呃……啊！”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伯爵的牙齿在她眼前晃动，然而那把银剑如同千斤顶一般，光是抬起都如此艰难。她用尽全力挡住了伯爵长而尖锐的牙齿，却挡不住他同样锐利的指甲，“欻拉”一声，从左肩到右胸，一道极深的伤口出现在她身上。血潺潺涌出，一种剧烈的疼痛攫住了她，连惨叫都无法发出。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被撕碎时，一道绯红的光线从菲奥娜的魔法球中射出，穿过夜王的左翼，而他异常痛苦地抽搐了一下，跪倒在地。

银剑瞬间被卸去了重量，挥舞它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楼玉举起剑朝着夜王的身躯砍去，一下，两下，三下……每砍一下，银剑就轻了几分，直到她感觉自己的手与剑已经没有了界限，就像在挥拳，就像在……

“呃——！”夜王伸出一只尚能活动的手，紧紧掐住了楼玉的脖子，收紧，再收紧。意识逐渐离楼玉远去，夜王的脸庞变得模糊不清，直到最后，变成了父亲的面容。“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能！”已经不知道是夜王还是父亲的嘴一张一合，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你什么都不能！”

“你闭嘴！”楼玉听到自己大喊，突然间，夜王的手松开了，白线不知何时又爬回了他的腰、背、肩，一层又一层缠在他的脖颈上。楼玉吐出一口气，挥动银剑——

一颗几乎已是枯骨的头颅斜斜地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板上，复又弹起，咕咚咕咚滚了好几米远。腥臭的血从残存的空心身柱中射出，几乎喷到了天花板上。楼玉闻到了这股恶臭，伴随着温热的温度，她用左手背轻轻摸了摸脸和头发，就像刚泡完澡一样。

直到路易·拜伦抱起那颗头颅，发出大笑；菲奥娜轻轻走上来，轻拍她的肩膀，而胸前伤口的疼痛重新涌起，让她无法站立，跪倒在地时，她才察觉到一切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