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冯远山得了老师夸奖，更是兴奋，直接整个人挂在张振浩脖子上，拉着他对关山月说：
“关老师，他，他啊，张振浩，影帝！老师你该夸他！”
关山月笑着摇摇头。
“影评人已经夸得够多了。”
张振浩被冯远山压着脖子，脖颈上的青筋都在跳动，他实在看不下去冯远山那副没大没小的疯样，和老师打了个招呼就扯着冯远山的领子把他拽出包间，拽进了洗手间。
这家会所连洗手间门口都有两个巧笑盈盈的温柔女服务生，朝你鞠躬行礼，并递上热毛巾。
冯远山出了包间吹了冷风，又忽然被美女那么一服务，原本的七八分醉意瞬时飘走一半，打了个酒嗝，靠着穿衣镜前边的盆栽，给张振浩递过去一支烟。
“我操，这饭吃的，你看没看出来关老师的态度？”
张振浩接过冯远山手里的烟点上，抽了一口，不在意地问：
“什么态度？”
“对我们的态度啊。”冯远山笑得贼兮兮地回答，“你别看那几个做生意做得老牛逼的师哥师姐今天在这儿出地方又出钱的招待老师，可在老师的心目里啊，最喜欢的永远还是拍电影的学生你说是吧？要不怎么把身边最近的一个空位子独独给你留着呢？咱这圈人里，也就数你拿的奖最多，成就最大了吧。”
张振浩无所谓地撇撇嘴。
“拍文艺片不挣钱。来的时候你也看见了，就停车场里那些车，不有好几辆能抵上你七八台？做了生意人，那是几辈子源远流长的财富，是形成了阶级的，和我们不一样，你得意什么劲，说不定人家心里也不需要老师的特别认同呢。”
“怎么不需要，我就很需要。”冯远山不服气的反驳，“有哪个做学生的不希望自己才是那个最得意的门生？你还别说，比你不过我还是服气的，但今天坐在关老师另一边的那个人谁啊？之前也没见过啊，看面相比咱俩都小吧，他干啥了不起的事了就能坐那个位置。”
张振浩看他一眼，嘟哝一句“要你管这么宽？”
“我——”
冯远山张了嘴，正欲和眼前人抬杠，不料一个熟悉身影已从洗手间的侧门中晃出来，见了他们这两个闷声躲在角落抽烟的猥琐中年男人，原地愣了一愣，大大方方微笑了一下，走到挨着那两个人的洗手台边冲手。一边冲手一边同他们打了声招呼：
“你们好啊。”
正是刚才冯远山提起的那个坐在关山月另一面的年轻人。
张振浩吐着烟圈，起手冲那人打了声招呼。
“好啊，关导。来一支？”
“关导？”冯远山瞪眼瞪出一脸夸张样，“你是导演？”
“小角色而已。”那年轻人谦逊地说，“今年才刚拍第一部商业片，还没拿到龙标上映呢。”
张振浩嫌他俩客套来客套去的麻烦，直接代为介绍了。
“关宏导演，关老师的小侄儿。家里高中就送出国了，刚读完NYU的学位回国，你认不出来也正常。”
冯远山“哎哟”了一下，听张振浩介绍完，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关导也姓关，原来他今儿是以关老师亲戚的身份来参加饭局的。
关宏为人温和低调，给人的印象斯斯文文。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赶忙同冯远山握了握手。
“你好，关老师是我大伯。你应该就是冯远山前辈吧，我常听浩哥提起。”
“浩哥？”冯远山挤挤眼，拿手指捅了张振浩一下，“原来你们早就认识？那你不早说！”
张振浩皱着眉闪了闪身子。
“也不算多早，公事认识的，合作以后我才知道他是关老师侄子。”
“公事？”冯远山吃惊，“你最近哪来的公事？丹姐给你接片了？还是说你接下来一部电影是关导的？”
“前辈你误会了，”关宏见张振浩的眉头拧得有些紧了，以为他是不愿意被人误会要出演他这无名无姓小导演的片子，赶紧替他解围，“我哪儿请得动浩哥啊，是浩哥替我牵线搭桥了凯美娱乐的杨总监，我才给电影拉到的投资，浩哥自己也投了一笔钱，整个立项期间帮了我不知道多少忙，要算起来，我可欠他好几份人情还都还不清。”
张振浩干咳一声，平淡地说：
“你是关老师家里人，我帮忙，不用你还。”
冯远山就不那么淡定了。
“投资？你？”
他难以置信地指了指张振浩。果然从张振浩脸上捕捉到一瞬间的不自然。
关宏提到凯美娱乐的时候冯远山就反应过来了。凯美娱乐是尹瀚签约的公司，而杨总监就是尹瀚的经纪人杨斌。他推测关宏一个刚刚回国的新人导演肯定不知道尹瀚和张振浩之间的关系，要是知道自己大伯的学生投资自己的第一部商业片，居然是为了给家里的老婆开路，不知道会怎么想。
冯远山内心复杂。虽然关宏没说，但他知道，按照圈内规矩，凯美注资的条件肯定是要指定主演的，说不定，还要加塞配角。可凯美是个纯培养流量明星的经纪公司，手底下能谈得起大荧幕演技的艺人总共也没几个，这样合作拍出来的电影，关宏一个刚从象牙塔走出来的学院派新人竟然没觉得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冯远山想着想着，就又纳闷起来了。
张振浩怎么说也算了解他的个性，看到他那张越来越便秘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根烟抽完，随意岔开一个话题拉着关宏聊了两句就催促他快些回去，免得离席久了关老师担心。
关宏听话走了，剩下冯远山看着张振浩。张振浩知道他有话想问，还不等对方开口，他就耐不住自己先说了。
“是，我给那电影拉投资是为了小瀚。”
冯远山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掺和凯美的事情做什么？他们那圈子，整个运作的方式都和传统电影运作不一样，你还自己投热钱进去，也不怕被查出来给你爆了。”
“不是我个人名义投的，是工作室旗下的文化传媒公司投的。”张振浩回答。
“那他妈能有多少差！”冯远山吼他，“你怎么干这种糊涂事？再说，小瀚之前拍的那两部电影，都是凯美自己的制作，票房也不算多理想，这是市场决定的，也是演员的阅历决定的，小瀚还年轻，他演技没到那份上就应该花时间好好沉淀，你上赶着给他拉关导的电影，我告诉你以关导和关老师的亲戚关系，难保电影上映的时候媒体不拿这点做文章，到时候涌进电影院的观众一多起来，小瀚禁不住考验反而会受到名誉冲击，你这哪里是帮他，根本是害他，你这是揠苗助长！”
“我知道。”张振浩闷声回答，他又抽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可我已经等不急了。”
“等不急什么？”
“等不急他慢慢沉淀！”张振浩烦躁地说，“一个流量的观众缘能有几年？他现在是给公司赚钱，可现在哪一年不出几个新秀？他们那行不是你想象那么轻松，要是不抓着二十几岁的尾巴趁早转型当演员，我怕再拖几年，他不好过。”
“他有什么不好过的？你把演技当成可以速成的东西，把转行做演员当成退路，是不是也把咱们这行想象得太轻松了？”
“你说得对，我俩对彼此都有误解。”张振浩叹了口气，破天荒的承认了。
冯远山本来还想不服气驳他几句，忽然听见这暴脾气居然放下架子认错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啊？你说谁？”
“我说我和小瀚。”张振浩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藏了很多纠结的东西，但张振浩最终还是完美地将它们吸纳了回去，“他错误估计了我对他工作强度的忍耐度，而我错误估计了他对电影这件事的认真程度。”
张振浩说完，在盆栽边缘摁灭香烟，拍了拍周身，又恢复成一派轻松对冯远山说：
“你也别逮着机会教训我了，你刚才说的那些假设都不可能成立。因为小瀚压根就没演主角。”
“啥？”冯远山傻了眼。
“他看了本子，觉得主角难度太大不想挑战，杨斌让他顺着角色顺位从前往后选，你猜他挑了个几号？”
“几号？”冯远山问。
“男三号。”张振浩回答，他都笑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的电影，统共出场时间二十七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