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苏远山没有吃过苦,李季也不是什么缺钱花的主,至少这几年不是。两人自到了广州住的是酒店出行是洋车,等宅子买完兜里也不剩什么了。
李季躺在灰尘仆仆的地板上准备休息,苏远山站在门口脸色阴晴不定,半天咬牙切齿:“就不能弄个干净点的地方!”
“你要是觉得受不了可以自己打扫一下,”李季没睁眼,“是没钱请人打扫了,谁觉得脏谁打扫,我无所谓。”
苏远山看他西服皱巴巴地躺在屋子中央,实在是不忍入目,又沟通不了,“不可理喻!”抛下这句他转身要离开,结果刚走一步被叫住了,
李季在后面叫他:“请把门带上,我要休息了。”
苏远山愣了愣,最后吱呀一声,老旧的卧室门被关上了。
到了广州后李季整个人都懒散下来了,之前明明头发一丝不苟衣服也是一个褶子没有的人活生生变成了个穿着不知道哪里捡回来的睡袍昼伏夜出时时手里拎个洋酒瓶子的混混。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我要离开。”一个多月了,苏远山实在受不了了。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这一个月来活生生被逼的学会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没办法,他实在不能忍受自己在破烂中生活。人生地不熟的,加上自己现在不是人了,他基本不会出门,也无处可去,出门也是买菜和去本报纸。李季如果外出通常是凌晨回来,带着一身放纵的脂气和酒气,然后给苏远山一些钱,足够两人几日花销。隔几天还会给他带个黑布袋装着的瓶子,里面是腥气的渴望。
哪有壮年男子愿意这样混吃等死,于是在又一整天自己呆屋里鬼影都见不到一只后他向李季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要离开。”
李季浑身骨头像是被人抽掉了似地靠在二楼栏杆上下望看一楼门厅里站着的他,像是在思考,半天却只是举起瓶子又灌了两口,含糊不清地哦了两声:“哦?…..哦......”
于是这天下午苏远山就拿着自己的小箱子离开了。
囊中羞涩,苏远山不愿寄信回家求钱,迫不得已住在桌子腻得能刮下油的旅店里,这里墙薄,脚步声咳嗽声咒骂声声声入耳,苏远山坐在床沿上——他觉得这被褥实在脏,不肯实在坐上去——觉得自己是只被罩在大钟里的蚂蚱,外面密密麻麻围着人敲击着钟面,自己头嗡嗡作响。
他试图去找工作,折腾了两日凭借流利的德文成了家小报社的翻译作家,不用天天待在报社工作,报社也没有多余位置给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作家,只给了他几份资料,让他翻译好带回报社,
“寄回来都得,唔使劳烦您跑来跑弃啦。”顶着一头鸡窝头老梁操着一口不流利的官话,嘴里叼着根香烟吞云吐雾,边说边伸手要来拍拍他的肩。
苏远山避开了,他现在完全不愿与人接触,他本就是疑心重性敏感的人,总觉得哪里一疏忽就会被发现不是人或被烧死或被沉塘。
结果几天后还真有人要被沉塘了,只不过不是他苏远山。
这天苏远山揣着刚拿到手的稿费在街边摊子上坐着等馄饨上来,隔壁桌上的三人小声议论着什么,声音太低,他只听得了个大概。
大概是说有人诱拐,现在那男的要被沉塘了。
“......长的是真俊,那眉眼,那身段.....可惜……戏子……”
冷不丁苏远山想起了李季,且越听越觉得是他,长的好看又放浪,干得诱拐之事不出奇。
这时馄饨上来了,
“唉客人,云吞加面,您慢吃。”伙计很热情,就是不太顾卫生手直接扣在碗边上。李季皱眉看着碗被放下,从茶杯里取出冲洗过的筷子举手悬了几息,最后还是泄气似地松开肩膊下筷吃起来。
天色不早了,吃完苏远山开始往回走,可没走几步感觉胃部又觉得空了。
饿,
很饿。
从今天早上他就一直觉着饿,一天里吃了一份米粉一顿白水面还就茶水塞了好几个白面大馒头,还是没用,开始时是吃完过一个时辰才觉着饿,后来吃下去的消耗地越来越快,到了现在吃下去就没了。
胃变成了个无底洞。
回到旅社坐在捡回来的旧桌子前他拿起笔打算开始工作,只要完成两份他就有钱租屋子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可是,饿,明明已经是晚春的暖天气,寒气却一丝丝爬上了他的身体。
又冷又饿。
意识有些模糊了,耳边左邻右舍的动静非常清晰,
其中似乎有人在谈论他,
“…..就是个落魄少爷,几天了都没人找他,明天你搞点药回来......”
“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两人说到最后声音含糊了,衣服窸窣声和喘息声交错。
这是两个男人。苏远山偏着头侧耳听着,眨了眨眼。这时他意识已经模糊了,只剩下些残存的逻辑。像对新鲜事物好奇的稚子,他打开窗往上望去,十分想知道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