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盂兰盆婉转出妖林（2/2）
她的身形更透明了，只余双手和面孔还算清晰，其余部分几乎在消散的边缘。华美的发髻被撞散了，金银钗环消失无踪，只有那朵象征着夺朱城身份的紫牡丹还留在手里。长长的紫发飘散，又软软地垂下，笼住了她的身体。躲在长发里的臧嘉更显得娇小可怜。
“就是这样。鬼魂不能接近血池，不然会被伤害……我的声音？”
她的声音彻底地哑了，低沉，干涩，像是大喊大叫过之后。注意到三人都回头看着她，她慢慢地飘近，捡起脚边的一面金纱包裹住了自己。“我不怕受伤。挺好的，这样就不用麻烦几位小兄弟了。请最后帮我满足一个愿望，我会指点你们出去的道路。血池的阵法是……”
“等会儿。我有个问题。”叶棣忽然打断了她的自白。
………………
“怎么了……吗？”
臧嘉苍白的脸又从金纱里钻了出来。未曾梳理的紫发垂在她眼前，微微地颤动着。
叶棣上前一步，半转过身，首先问的却是叶沣和叶澜：“你们记不记得，花棠哥哥说过结冥婚的恶鬼必须要被打散三魂七魄？”
“花哥当时讲得像鬼故事一样，谁还管他细节……等等！”叶澜也反应过来了。
他露出相当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睛在臧嘉身上来回转了几十遍，就是不敢把“等等”后的内容说下去。
好在叶沣看不惯他畏畏缩缩的态度，帮他把话补完了：“三魂七魄打散之后，鬼魂不会再有以前的记忆，死心塌地为主人做事。小笛子，你想说的是这个吧。为什么都到这里了才和我们说！”
“我也是刚想起来。”叶棣没有直视臧嘉，而是一直看着自己脚尖前的花砖地面，“臧嘉姐姐，现在我问你。你是真的和你的‘丈夫’失去联系了吗？”
在余光里，他看见臧嘉沉默良久，最后依然坚持着点头，只是那痛苦的表情，不论怎样都像是要否认。
“他不会监视你的，对吗？”这次他转过身来，直视臧嘉。
叶棣又感受到了那种黏腻而冰冷的目光，它隐藏在大殿之外，却又透过臧嘉一对含水的眸子传出来。那是所谓的“夺朱城主”，他一直都在，是布局者，是操控者。臧嘉是他的恶鬼，他的“妻子”，他的人偶，哪怕体质柔弱性格纯善，也改变不了被人操控的命运。
难怪臧嘉多少次表情古怪。难怪明明被伤得越发透明，却坚持说自己不会受伤，要将叶家三人带去血池。
“说让我们随时尽全力打伤你，是为了耗我们的灵力吗？秘境里灵力不会恢复，用一点就会少一点。”
“这个……这个我不知道……”
臧嘉扯过更多的金纱，将自己透明的身体越发牢固地包裹起来，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完全与外界隔绝开来。她不想，她不要，她不愿。那双仿佛永远含泪的眸子是会说话的，哪怕她什么也不说，叶澜叶沣和叶棣也觉得自己能读懂。
“你不知道没事。夺朱城主知道，那就够了。”叶棣说，“臧嘉姐姐，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尸身在血池之下吗？”
叶棣记得她说过，只要对尸骨作法，就能让一个鬼魂灰飞烟灭。
他想给她求一个解脱。
夺朱城主大概只能控制言语和行动，表情是不计入在内的。于是叶家三人都看到了，臧嘉近乎透明的脸上忽然绽出一个极尽感激的笑容。她嘴唇微张，似乎正想说什么……
………………
手。
苍白的手。
十指尖尖，指甲用蔻丹染成了诡异的紫红色。双手结印如莲花状，于幽暗处上下翻覆六次，旋开后双手作莲华拳，猛地一收！
………………
一声诡异的尖叫划过大殿！
三人齐齐回头，正看见头顶上一朵巨型白莲花正在开放，花瓣层层叠叠打开，从花心垂吊下来的却不是想象中饱满的莲蓬，而是——无数簇在一起的人头！
“这是鬼心莲！快跑！别等它成熟！”
叶棣对这种植物印象最深。鬼心莲的莲子成熟后自然脱落，但非得晒干了才能入药，鲜活的莲子，上面的人头是会动的，甚至还会咬人。只是普通的鬼心莲花朵比人头还小一点，莲子当然也没多大。现在这朵莲花大如磨盘，莲子和人头大小几乎一比一。谁知道被它咬一口有什么结果！
“鬼心莲不是红的吗？还有怎么这么大！”
白色大莲花相继盛开，从莲蓬里脱出来的不是一个个人头，而是无数头如正常人大小，身体却极度萎缩的怪物，看起来像是猿猴一类的邪兽，却没有毛。它们落地的时候身体还血糊糊的，走路都走不稳，互相叠抱着爬行，在地上滚成一团，可以说恶心到了极点。
“你说的那是长在五岳陵的灵植！现在这东西已经变成了秘境里的魔植，外形药性都不一样！你到底看没看书！”叶沣唾沫星子横飞，“这鬼地方出口在哪儿！”
他话音刚落，脚下忽然一滑，摔了个狗啃泥。回头一看，几只滑过来的无毛血猴正咬在他的靴子上，脚边满是鲜血和黏液。他赶紧踢掉软绵绵的猴子，加速往前跑。
越来越多的魔植鬼心莲盛开，莲蓬里滚落大小相似的人头。满地都是叠在一起的肉红色邪兽，使它们移动的速度也变慢了。尖叫声和铃铛的声音到处回响。臧嘉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三个人靠着涂金嵌宝的冰冷墙面，互相看了一眼。
“没路了。”叶沣道。另外两人点头。
猴子们正在艰难地向他们爬来。它们的嘴咧得直到耳根，露出一条条蓝绿色的舌头，和莲叶的颜色一模一样。
“怎么办？”
叶澜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抱着裹在被褥里的寒星剑。现在他将被褥卷一扯，持剑在手，用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的声音大声道：
“当然是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