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见仍不识(2/2)
片刻后我听见并不愉悦的低沉笑声:“多年来给你安排的任务你一直完成的很好,这次和以往也没什么区别,”
他站起身,笑声带着嘲讽,“依依,你可知没有心狠手辣怎配坐拥如画江山,这本就没什么错,只会让你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脚步声走远,直到完全听不到我才意识到双膝已然发麻。
夜凉如水,长宁街此时的安静衬的远处的打更声格外的清晰。
我站在巷子深处完全融进夜色里,在我对面是同样溶于夜色的黑衣人。
“谢丞相现今屯兵十万就驻扎在居雍关外,驻守居雍关的是祁王麾下的李茂将军。”那黑衣人顿了顿,继续说道:“丞相也在打听姑娘的下落,已经派了不少探子摸进京城。”
“多少人?”月亮隔着一层水漾的雾不甚清楚,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湿气。我不在意地问了这一句,仿佛说着一件本来就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尚不得知,此次对方派出的全是豢养多年的死士。”
那黑衣人又道,“主上那边似乎也安排了人盯着姑娘。”
李茂将军,天下兵马大元帅李勋之子,李勋年少时与当今皇帝凌皓、前丞相谢赟结为异性兄弟。十年前前丞相勾结北辽,通敌叛逃,李勋当即交出兵符,欲辞官卸甲。
据传,皇帝让李勋前去追击,不想半月后李勋却是独自回来并带回了前丞相的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今天子没有像众人猜测的那样治李勋的罪,反而准许他告病还乡。皇帝将江南以南富庶之地作为封地赏给李勋,并封其为安庆侯,李勋唯一的独子李茂,随后被封为骠骑将军。此后,皇权再无威胁。
谁承想,皇帝的几个儿子并不安生,当年还是二皇子的凌澜被太子以巫祝之术构害,皇帝勃然大怒当即赐死了太子与太子妃,凌澜这才当上了太子。
听闻太子凌澜不喜祁王凌麒,要说现太子也确实得宠,不知道在皇帝耳边吹了什么风,祁王便以“于国无功”之过被派去驻守北疆七年。
想想这祁王也确实够冤大头的,细数王公贵戚膏腴子弟中有几个是于江山社稷或是军中有功绩的?天子从他老爹手里接过的就是个太平盛世,虽说从先帝开始大鸾大有重文轻武之势,武将在朝中并不得势,皇子大都是人精,谁也不会惹他老子的晦气,主动提出去军中历练。
如此看来,这李茂将军居然是祁王的人,如若他代表的是整个李家的人,祁王想要扳回一局也不是难事。李家百年来出了不少能臣武将,几乎每代家主都手握重权,表面上看安庆侯再无实权,可根基犹在。
黑衣人见我没有反应,继续说道:“属下办事不力,至今仍未有双儿姑娘的消息。”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一定要帮我找到她,天涯海角,不论死生。”
我想,双儿若是不在了,我也要找到她的尸骨,把她葬在母亲身边。
两年前,我找到了母亲的尸骨,果然她被顶替了丞相正室身份,葬入谢家墓园,我悄悄偷了出来重新安葬。
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些零散线索,我问黑衣人:“倘若,祁王是与前丞相联手了呢?”
黑衣人的声音略有迟疑:“祁王和谢相并无交情,况且谢相叛逃后一直身在北辽,连接北辽与大鸾最近的关隘是居禹关,谢相何必舍近求远?”
传统社会就是关系社会,关系靠利益交换建立,没有交情,目的一致也能建立交情。
“死士的情况,再探——另外,代我向青云问声好。”我抬了脚步一个轻点,便跃上墙头,身后依稀能听见一声叮咛:“万事小心。”
我拍拍衣袂上的土走出巷口的时候,就感觉身后有人跟上了。前方不远处有两个走路歪歪斜斜爆着粗口的酒鬼,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如玉姑娘那小腰,啧啧,摆得那叫个辣,瞧得我那全身,都酥酥麻麻。”
“嘿嘿嘿,上个月我可是攒了两百银叶子,“另一个酒鬼打了饱嗝,继续道,“才摸到了如霜的小手,那滋味——万春楼,可是盛京最红火的,你知道那背后的大东家可是——”
“嘘,隔墙有耳,咱们只管一醉方休,哪管那庙堂江湖的事情——话说新进的彩蝶可是那头牌依依姑娘□□出来的呐。”
左边那人笑得不甚猥琐,照着右边的脑袋上一记:“你还敢惦记头牌,那是,嗝,你能惦记的?把你家祖宅叠进去都不见得,能见人一面,可拉倒吧。”
“嘿嘿嘿,见不着,还不许人做梦想想了。”
眼见着离那两人越来越近,擦肩而过时我身子一歪踩在了其中一人的脚上,那人不太乐意哈着酒气嚷嚷:“你这人不长眼是咋的。”
我指间蓄力,一颗石子朝他膝盖击去,那人“唉哟”一声连带着扶他的哥们摔了个狠,我一闪身钻进左手边的巷子。身后距我十米左右的人瞧见眼皮子底下的我居然跟丢了,立刻分散四周搜寻了起来。
我贴着墙边飞快向里跑,脚下也提了速度,那跟踪者的脚步也穷追不舍。
长宁街是京城的主街道,两侧的小巷子纵横贯通,对于夜晚不熟悉路的人来说和迷宫无异。突然,一个力道揽着我就势撞进一扇门内,我一惊,正要发力,却看见凌澜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看向他那双比黑夜更幽深的眼眸,将手里的银针缩回袖内。
听见墙外再无动静,他狭长的眼尾一挑道:“这位公子,好巧。”
我向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一段距离,也假装客气:“多谢。”正要走,却听他不紧不慢的说:“公子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我回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凌澜又轻笑一声,似是自我调侃:“是我认错了人,方才公子是在躲什么人,不会怪在下添乱吧。”
“几日前欠下了不少赌债,应该是追债的。”我无奈撇嘴,看他朝我的方向又走近了两步停住。
“红酥手这般贵重的佳酿,公子轻易就豪爽相赠,在下多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该还个人情。”凌澜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那层薄薄的笑意浮在脸上似有些不正经。
“人情就不必了,咱们也算两清,方才公子也是帮了在下一个忙。”他似乎有意堵住我的出路,我只能继续与他周旋:“公子能猜到那酒就是红酥手,想必也非一般人。”
“很多年前尝过一口,那滋味很容易让人记住,但凡回忆起来那酒香依旧清新爽烈。”他不像是在回答我,更像是陷入某种回忆,自顾自说道:“不曾想还有机会再尝到。”
月光皎洁,凌澜的侧脸在莹润月光中显得不那么真实。
他身上有一股冷香,不是离得他很近基本闻不到,我吸着鼻子又嗅了两下,措不及防后颈上挨了一下,心下道“糟糕”便眼前一黑,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