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2/2）
孙尚香这盛气凌人的架势，孙权也是见怪不怪了，懒得跟她一般见识，抬眸对上她的目光，不冷不热地顶回去，“你不添乱，就是出力了。”</p>
“你！”孙尚香皱眉，还欲再说，孙权伸手制止，“行了，别再说那些无稽之言。”他起身冷冷道：“母亲说了，从今日起，你不许再出门，直到你婚事定下来为止。”说完即拂袖离去，孙尚香气得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简直无话可说。</p>
这次禁足吴夫人是来真的，不仅禁孙尚香，连她院里的侍女们也被限制出门。</p>
天天烈日当头，无论白天黑夜都是热浪汹涌，内心的气愤在酷热天气的催化下，直接化为一把大火，在心里越烧越厉害。</p>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仲夏夜，孙尚香给吴夫人留下一封信，表示不想嫁人，想为江东的百姓做些实事，让母亲不要担心，也不用大肆派人寻她，自己一个月之后便回。然后她换上便服，佩上宝刀，趁天亮前翻墙出府。</p>
天刚蒙蒙亮，孙尚香赶到渡口，望着薄雾中来往的行船，她长舒一口气，蓦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p>
租下一艘小船，当船夫问她去哪儿时，她不禁又犹豫了起来。</p>
往东走是大海，不行，往北走，过了长江就是广陵郡，曹操的地盘，也不行，往西是三哥所在的丹杨郡，可要是去三哥那儿，很快就会被母亲和二哥知道，没两天就会被接回去，更不行。</p>
只有往南走了，若她没记错，顺河南下至海边，就是海昌。</p>
一别数月，不知他过得如何了，海昌的旱情有没有解决。</p>
虽然陆议当时的不辞而别让她大受挫败，可隔了这么久，她真的非常想见他。</p>
此外，她还想确定一件事。</p>
三哥临行前对她说的那番话虽不着调，但也的确说中了她的心思，与其被动地抗拒母亲二哥给她安排亲事，不如自己主动出击，争取幸福。</p>
虽然她目前并没有成亲的意愿，可她知道自己喜欢陆议，若日后真要嫁人，她也只想嫁给喜欢的人。</p>
在此之前，她得确定陆议的心思。</p>
片刻的思索后，她果断做下决定，“去海昌。”</p>
由于连月酷热，江河水少，这条河流的南段渐渐枯竭，船行了一天一夜，进了海盐县境内，舟船就已行不通了，孙尚香只好下船，买了匹马，从陆路去海昌。</p>
然而沿途所见，却是令她大为震惊。</p>
多年来她生活在远离战乱的吴县，吴侯府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将她与乱世中的战乱、饥荒、疫病隔开，这是她第一次明白何谓民间疾苦。</p>
空气中热浪滚滚，几乎令人窒息，沿途连绵的稻田被烈阳晒得裂开了一道道口子，触目所见，百姓皆是衣衫褴褛，老人坐在路边大树下喘着粗气，妇女小孩在几近光秃的山头继续挖找野菜，旱情只怕再持续一个月，若无救济，将会有无数百姓饿死，或是化为流民。</p>
正午时分，孙尚香骑马经过两县交界的一个村落，烈日当头，实在是人渴马乏，便下马准备进村找些吃的。</p>
牵着马走了一会，她远远望见村口围了许多人，走近一看，一身穿县丞官服的中年男人坐在粮车旁，一边扇风一边喝着水，三个县吏打扮的壮汉正在对一名农夫拳打脚踢，农夫的妻子抱着嗷嗷直哭的婴儿，跪在一旁不停地磕头哭求，周围灰头土脸的农民与老弱妇孺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一幕，谁都不敢吭声。</p>
孙尚香顿时怒火冲天，拨开人群挤到前面，厉呵：“住手！”</p>
众人被这中气十足的一喝震住，趁官吏怔愣的片刻，农夫连忙爬回自己妻儿身边，忙不迭地磕头求饶，大哭道：“各位大人，今年大旱，田里野草都不长，大家都快饿死了，小的家里是真的交不齐这么多谷子啊！”</p>
县丞将水碗一搁，一幅狗仗人势的嚣张样，起身大声道：“孙县令说了，只知收谷数目，不知旱灾。”</p>
孙尚香一手握上刀柄，挡在那对可怜的农民夫妇前，另一手指着这几个人模狗样的官吏，气得大骂：“什么狗屁县令！吴侯早已下令，今年旱灾严重的县免除赋税，你们竟敢乱取民脂，残害百姓！”</p>
县丞立马被激怒，双目圆瞪，怒喝道：“哪儿来的臭小子？知不知道这海盐县县令是谁？”</p>
孙尚香为了出门方便，故意做了男装打扮，一头墨发束于鎏金小冠中，加之这两年她身量已足，容貌也脱去了稚气，圆脸瘦削了许多，渐渐显出棱角，眉眼间尽显英气，换上男装，俨然一位俊俏的小郎君。</p>
孙尚香眉峰一挑，冷眼看着他，县丞眼神露出得意之色，继续威逼恐吓：“告诉你！我家孙县令就是吴侯的亲戚，违抗县令的命令，就是违抗吴侯！识相的就滚远些，不然把你抓进大牢！”</p>
他嫌弃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农夫，“交不出谷子是吧？老规矩，吊树上！”</p>
这么大的日头，吊个半天就能活活晒死，话一出，孙尚香身后的两夫妻哭得更厉害，周围的村民亦纷纷跪地求情，县丞毫不留情，手一挥，手下官吏拿出麻绳围了上来。</p>
孙尚香眼神一凛，二话不说，拔刀出鞘，以一敌三，他们没想到这乱管闲事的少年武艺竟如此高强，只见几下刺眼的刀光闪过，三名官吏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已经挂了彩，有的被砍伤了大腿，有的被划伤了手臂，剧痛袭来，三人痛呼出声，连滚带爬地逃走，县丞见势不对，也准备跑路，结果被石头绊了一跤，狼狈地爬起身，孙尚香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p>
县丞瞬间抖若赛康，但还是嘴硬威胁道：“你……你好大的胆子！杀……杀害朝廷命官是死罪！”</p>
“杀你？脏了我的刀。”孙尚香冷笑一声，转头冲方才被欺负的农夫道，“那位大哥，麻烦一下，把那麻绳拿过来给他捆上。”</p>
县丞双腿被捆倒掉在树上，孙尚香把绳子饶树干几圈，用力扯紧，绑了个死结，听着那县丞嘴里喊打喊杀，骂着各种难听的话，她毫不在意，抹了拍了拍手上的灰，笑道：“骂，继续骂，你骂得越大声，口干得越快，死得也越快。”</p>
她走回到粮车前，冲众村民招手道：“你们都把粮食拿回去吧。”</p>
“谢谢小郎君！谢谢小郎君！”</p>
村民们感恩戴德，连连作揖道谢，连忙去搬自家交的粮食。那对夫妻走到孙尚香身边，满面忧愁，战战兢兢道：“郎君，就把县丞挂着吗？要是那些人回去报告，县令带兵再来，我们家就遭殃了。”</p>
孙尚香拿过粮车边上落下的水壶，倒了半碗水，赶紧咕咕喝了几口，满足地叹了口气。她手指了指挂在树上，骂声减弱的县丞，微微一笑道：“县令来了正好，这真是他的命令，我也把他挂这树上。”</p>
满不在乎的语气，听得村民们目瞪口呆，忽然，有人惊慌喊道：“那些人又回来了！”</p>
远处有几个身着官服之人骑马而来，村民们如惊弓之鸟一般，瞬间又陷入了慌乱，孙尚香心想，来得这么快？立即转身望去，然而迎着刺眼日光，还没看清楚，又听见村民中有人喊道：“大家不用怕，这是邻县的陆都尉。”</p>
有个熟悉的身影翻身下马，孙尚香心头一跳，立马转身放下水碗，飞快地擦了擦嘴边的水和脸上的汗。</p>
身后有脚步声急促行来，她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略带迟疑道：“郡……”欣喜就在一瞬间溢满心间，她转过身，正好对上陆议温和又惊讶的目光。</p>
虽然是男装打扮，陆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p>
长发束冠，一身似火红衣，江东除了孙郡主，还有哪位女子能有这般英姿飒爽的气质。</p>
四目相对，他神情怔然，愣在原地，她唇角扬起，忍不住逸开笑容。</p>
没想到，他们就这样不期而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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