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咄逼人(2/2)
沈嫣顿住了,回到床榻上坐下,说:“三郎,你放宽心,生在这样的家族,没有几个人的婚嫁是自己能做主的。”
“我的事,你都清楚吧?”谢启麟淡淡地问。
“我知道你心仪璎娘。”
“所以我不会碰你,我们各过各的。”谢启麟去柜子里拿出了一床被子,在地板上铺好,躺下了。
沈嫣便也洗漱好,让玉璧灭了灯,躺下后说:“不如这样,我们刚刚成婚,总要先在你家人面前装装样子,让他们不再派人看着你。等过段时间,我们便假装性情不和,分居吧。”
“那就多谢了……”谢启麟说道。
沈嫣没想到他回答得那么干脆,他甚至没有问她她往后的声誉怎么办。黑暗中她心如刀绞,手指痛苦地扯着被子,差点就哭出声来。
而谢启麟却因为她的这番话,减了几分对她的敌对之意。
第二天清晨,新人要见过谢家长辈。谢启麟费了好大劲才装出自己和沈嫣琴瑟和谐的样子,沈嫣很高兴,在谢家应对自如。
直到见完了长辈,谢启麟独自在谢家走一走,心中的愤懑始终挥之不去。
谢景说道:“公子,刚才得到消息,西疆的玉匠找到了。”
“查出玉主人是谁了吗?”
“还没有。去买玉的应该是个仆人,那玉匠说不清楚是谁家奴仆,但是他画了一幅画。”谢景递上来一张纸。
谢启麟打开看了,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挂坠。
“是那个仆人的。我查过了,这是对镜楼最畅销也是最便宜的挂坠。”
“那就去对镜楼查一查。”
“是。”
* *
帝都百姓们热热闹闹地聊着谢、沈两家的婚事,乔明河与王氏却愁眉不展,他们不知道错过了谢三郎,对女儿来说是不是好事。
眼看着女官选拔的日子就要临近了,乔璎却提不起任何兴趣来看书,夫妻俩苦口婆心劝了多少次都没用。
“元元,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母亲,要好好看书习字,考上女官的话,母亲给你做很多好吃的?”
乔璎整只手抓着毛笔,没轻没重地在纸上乱涂画,说道:“考上女官,能让老子给我做吃的吗?”
“元元,要叫他小侯爷。”王氏提醒。
“我要好吃的我要好吃的!”
“好,只要你这些天好好努力,考上女官,你要什么有什么。”王氏说完,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女儿这样的情况,明显是参加不了女官考试了,可又不甘心她就这样荒废在家里。
* *
袁清清发现萧涵这几天闷闷不乐,她找了几个机会去接近他,他油盐不进,而当袁清清提起他三舅,他就说:“你怎么还不回去看三舅?有你这样做女儿的么?”
袁清清慌张地拿出一封信说:“这是我母亲刚寄给我的,说父亲的病已经好了,算算日子,我刚接到第一封信的时候父亲就好了。”
“哼……”萧涵连戳穿她的谎言都懒得。
袁清清只好无趣地走开,立刻就去找萧夫人诉苦。
萧夫人笑道:“又是谁惹我们清清不高兴啦?”
“姑母,前几天姑父不是说,让我出门小心一点,怕有表哥的仇人会来报复我吗?今天我想去东市买点布料做新衣服,可是看表哥不高兴的样子,我不敢让他陪我去。”
“他这几天忙着呢。”萧夫人连忙给儿子说好话。
“我看他总是往乔家跑。表哥该不会……该不会对乔大小姐……”袁清清慌了,听说乔大小姐长得非常漂亮,比她见到的二小姐还要漂亮!那还了得?二小姐已经是天人之姿了,大小姐该美成什么样?
萧夫人劝她:“不会的。前几个月你姑父昏了头,帮涵儿去乔家求亲,涵儿大闹了乔家一场。他那个自由自在的性子,要是对乔大小姐有意思,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真的吗?”袁清清将信将疑。
萧夫人说:“真的!我这就让涵儿陪你去逛逛街。”
“姑母……就我一个人啊?”袁清清拉住萧夫人的手,不好意思地说道。
萧夫人笑了:“你还害羞呢?那好,姑母给你做个挡箭牌!”说着,萧夫人让人把萧涵叫了过来。
“老娘,你以前都喜欢自己去东市,今天怎么心血来潮,要我陪你?”萧涵刚问出口,一眼看见坐在一旁的袁清清,什么都清楚了,站起来就要走。
“萧涵!你就不怕你老娘出门被人报复?都怪你小子整天在外面惹事!”
萧涵只好跟着萧夫人和袁清清去东市。
萧夫人象征性地给自己买了点东西,就专心陪袁清清买布料和首饰。
袁清清兴奋地把布料往自己身上比划,萧夫人就回头问儿子:“涵儿,清清穿这身好看吗?”
“丑。”萧涵不耐烦地倚在门口,冷冷说道。
“那换块布料。”萧夫人对店伙计说。
“人丑。”萧涵言简意赅地打击袁清清。
袁清清被气哭,在家里谁不夸她是十里八乡都找不出来的美人,到了帝都,虽然土气了点,可是换身打扮,马上就和帝都的美人没有区别了,表哥却这样埋汰自己!
萧夫人就去戳儿子的头,骂:“都说侄女像姑,你这是骂你老娘丑!”
萧涵不想在这里和女人争辩,就走出了布店。
袁清清放下布就跟上去,不知不觉跟着萧涵来到了一个摊点。她吓得转身就想走。
萧涵把袁清清拉住了,对摊点的书生说:“她找你写信。”
袁清清连忙去捂脸,没想到还是被书生看见了。
书生眯了眯眼睛说:“这位小姐,这回您要写什么信?”
萧夫人吓一跳,原来儿子已经知道那封关于三弟病情的信是假的?就拉住袁清清说:“那边有家首饰店的东西不错!我们去看看!”
萧涵拉住袁清清不放,对萧夫人说:“老娘,三舅那边的来信都是这人写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萧夫人拉上袁清清。
萧涵就把她放开了,对萧夫人严肃地说:“反正我不会娶表妹,你们都不要白费心思了,你们耍的小聪明以为我不知道?”
袁清清红着脸不去看萧涵。
萧夫人也很不高兴,说:“闭上你的嘴!女人逛街,有你说话的份?”
萧涵说:“哦,那我能回家了?”
“回去!”萧夫人很恼火,原本好好地出来逛街,想让两个年轻人相处相处,没想到给儿子搅成了这样。
这孽障!
萧夫人第一次这样骂儿子,同时花了很久才把闹着要回家的袁清清哄好。
* *
宫里选取女官的日子终于来了,这天牵动着无数上层家族的心。
谢蓉蓉和沈嫣的马车一起从谢家出来,往宫里赶去。其他世家小姐的马车也相继在朱雀大道汇聚,不过她们都离沈嫣远远的。
沈嫣在马车中,又是心酸又是得意,虽然现在她与谢启麟相敬如宾,也很少说话,可日后就说不定了,以后那些小姐们还有得嫉妒呢!
一些过往的行人在猜测,这些马车中会不会有乔璎。
当然是没有,乔璎还在家里呼呼大睡。
乔明河与王氏对女儿是彻底死心了,前一天晚上她还为了吃梨的事和父母大吵大闹,王氏怕梨太凉,要蒸了给她吃,她却偏要自己啃着吃,吵到子时才勉强睡下。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在第二天没有叫醒女儿——不能让她去外面丢人啊!
没人叫醒乔璎,乔璎一直睡到了巳时多,王氏终于忍不住去叫她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说:“今天不要上学!”
“好,不上。”王氏难过极了,不禁想象起别人家小姐姑娘们在宫里接受选拔的情景。
考试地点在麟德殿,上午考才学,下午考礼仪,由皇帝皇后亲自坐镇监考。两人看见上百名年轻美貌又满腹才学的女子奋笔疾书,心情一片大好。
下午的考试迟迟不开始,大家在偏殿等待,得不到任何消息。换作常人就该急了,出身世家的小姐们却都镇定自若,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和动作。
过会儿有内监匆匆来说:“抱歉,徐公公身子不适,来不及请各位上大殿。请各位速去大殿,晚到者落选!”
大家有些惊慌,原来是负责通报的人没能及时来报,害得她们就要错过了考试?不少人便匆匆往前挤。
谢蓉蓉、沈嫣、卢婉等人相互看一眼,提示对方不要急,她们依然保持着仪态,款款从席子上站起来,没有刻意排成整齐的队伍,却有序地往大殿门缓缓走去。
直到前面拥挤的人都跑上大殿,她们才步履翩翩地走到大殿上,脸上丝毫没有惊慌的神色。
皇帝皇后早就看过几人的画像,不由赞赏地对视一眼:“不愧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
女官选拔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尘埃落定,报信的使者骑着马同时从皇宫出发,奔向入选的人家去送信。
毫无疑问,参加选拔的世家女都入了选,沈嫣也被选上。而一些小门户的姑娘出了不少差错,有把别人裙子踩下来的,有被绊倒、发髻散乱的,有吓得结巴流泪的,让帝后连连摇头。
而在乔家,乔璎终于听见高氏说起女官考试的事,她“哇”地一下就哭了。
高氏劝道:“璎娘,你也别太难过了,你去了也选不上!”
彩琴不喜欢高氏的这副嘴脸,扶着乔璎就要绕道走。
乔璎却回头说:“我很难过!娘说考上女官就给我好吃的!现在她肯定不给我好吃的了!呜呜呜呜呜!”
高氏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帝都第一才女?帝都第一吃货还差不多!
接下来的几天高氏没闲着,她一有机会就让娘家人去小门小户的人家,要找最能恶心人的男人,给乔璎说亲。
王氏正在为女儿的前途担忧的时候,忽然听说有几位公子要来求娶女儿。
乔明河去接待他们,王氏坐在屏风后观察。
被高家人怂恿来的求娶者中,有年近三十一事无成的,有打死老婆的,有看不起乔璎觉得自己娶她是给乔家莫大的恩赐的,还有一个肥头大耳、说几句话就哼哼地猪叫的!
“以后再有人来求娶,一概不见!”乔明河恼了,对仆人们说道。
王氏也很失望,她答应见这些人,不过是想看看女儿如今能嫁个什么样的郎君,没想到都是这样的,她看得眼睛都要瞎了,还怄了一肚子火!
这天晚上,王氏又对着乔璎发呆。
乔璎在画马车,连车轮都画不圆,车厢画得像个馒头,前面再画匹马,看不出是马,倒像一只在地上拖腿爬行的老鼠。
“娘,这是马车,这是马!”她一一指出来解释道,最后拍手笑道,“元元好棒!”她笑得特别开心,期待地看向王氏,让她也拍手。
王氏笑不出来。
这时候高氏来了。
王氏知道她肯定没什么好事,皮笑肉不笑地对她寒暄了几句。
高氏开门见山地表达了对乔璎的关心,然后说到了她的婚姻大事上来。
王氏说道:“高氏,二叔不是已经发了话,我们元元嫁不嫁,都不会影响你们玥娘出嫁?元元的婚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们言言还没到出嫁的时候,我先给你们物色物色。我帮你们相中了一位公子,你看看。”
高氏说着,径自在王氏面前打开了画像,说:“这是个经商的,二十五岁,家产丰厚,难得的是,他爹娘都过世了,你们璎娘嫁过去不用担心受气。”
王氏说道:“商人薄情寡义,还要四处走动,不适合元元。”
“啧。”高氏有些不高兴了,“大嫂,璎娘这样的情况,别人不挑她都不错了,你怎么还挑三拣四的?这人说了,他要是娶到璎娘,以后不纳妾,一辈子对璎娘好!”
王氏说:“高氏,谢谢你为元元费心了。你多操心操心你们玥娘吧,你之前不是一直担心元元耽误了她的婚事么?现在元元不会影响她,你赶紧给她相一相吧。”
乔璎拿着画笔,悄悄拿过高氏放在席子上的画像,在画中男子脸上点着黑点点。
彩琴想要阻止,她把彩琴的手拿开,画得可开心了,最后还给那人画上两条鼻涕,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高氏看过来,看了她的画作,用逼人的目光看向王氏。
王氏脑袋“嗡”地一下,觉得女儿这样子,确实不是很好嫁出去,而且越到以后越难嫁。
“要是璎娘不嫁,你们就一直照顾她到你们老为止么?说句不好听的,等你们都过世了,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吗?”
乔璎听懂了“过世”,说:“你胡说,我爹我娘才不会死呢!你是坏人!想让我爹娘死!”
高氏说:“谁都要死的,等你爹娘老了就没人照顾你!你要不要嫁人,让你爹娘安心啊?”
“我嫁人,我爹娘就会安心吗?”乔璎看向王氏,想从她那里得到回答。
王氏本来已经偏向让女儿尽早选个好郎君出嫁,可是高氏这么热心,直接去怂恿女儿,让她觉得她不安好心,就说道:“好了高氏,你不用为元元操心了。元元要睡了,你请回吧。”
说完,她起身要给乔璎洗脸。
高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忽然低声对她说:“大嫂,实不相瞒,我们言言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可对方也是大户人家,他们注重长幼尊卑,说要等璎娘出嫁,他家公子才愿意来娶言言!”
“是谁家规矩比我们乔家还多?”王氏发现又回到了女儿必须尽快出嫁的问题上来,对高氏口中的那户人家有些不满。
“这你就不用管了。”
“你让我慢慢思量,我怎么能让元元随便就找个人嫁了呢,这是她一辈子的事!”
“不能慢!”高氏说,“我们言言的肚子等不了了!”
“什么?!”
高氏实在没办法,只能实话实说:“如果言言再不出嫁,她有身孕的事就会被人知道!到时候整个乔家就会被人嘲笑……大嫂,你忍心让言言成为乔家的罪人吗?”
高氏说得很急躁,语气也不好。前几天,乔玥有身孕的事不小心被乔明江知道了,与她大吵一架,要不是有乔玥拦着,他差点就休了高氏,高氏现在还在气头上。
王氏震惊过后,冷冷一笑,道:“所以你们玥娘犯的错,如今却要元元来承担,让她草草嫁人?高氏,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
高氏被激怒了,大声说:“那你说怎么办!”
乔璎见她对王氏凶,就上前去帮王氏,说:“不许凶我娘!”
高氏吼她:“你走开!”
乔璎被吓哭了。
高氏怒气冲冲拿着画像对王氏说道:“言言要是嫁不出去,你们璎娘连这样的都嫁不了!你自己看着办!”
王氏长得娇小,加上担心女儿,顿时被她的气势压了下去,一瞬间的激烈挣扎过后,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想接过画像看一看。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跳了下来,直接抢过画像撕了,对高氏冷冷说:“你凶什么!老子娶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