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屏藩西境四(1/2)
老鳖湾的日头像个滚烫的火炉,将河滩上的鹅卵石晒得发烫,赵岩摘下头盔,任由汗湿的头发黏在额角,望着树荫下东倒西歪的士兵们。
一千阶州步军里已有七八个中暑昏倒,剩下的人也蔫头耷脑,长枪斜倚在沙地上,甲胄缝隙间渗出的汗水在黄土上晕开深色痕迹。
“大人,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
副将抹了把脸上的汗,喉结动了动又说道:
“要不咱们。。。”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徐悠派来的传令兵浑身尘土,翻身下马时差点栽倒:
“报!石圪节大捷!徐将军生擒番人三十,斩首四百余!”
收到捷报后,欢呼声顿时响彻山谷,士兵们挥舞着兵器,用枪托敲打着盾牌。赵岩却皱着眉头,将酒囊狠狠灌了一口。
两次精心策划的行动,一次扑空,一次自己没赶上,这份憋屈像块石头堵在胸口。“分兵搜索残军!”
他将酒囊砸给副将。
“老子要他们连渣都不剩!”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岷州都司衙门驻地,在新设的根据地——沙城,谭威正对着墙上的羊皮地图犯愁。
标满红圈的地图上,各处情报相互矛盾,有人说番人来自西域大漠,有人称他们是蒙古别支,还有的密报说他们只有千余人,有的却声称足有五千控弦。
“杜风正!”
他突然喊道。
“沙江大战你曾组织人手摸清了敌军粮道,这情报搜集的差事,你可愿接手?”
杜风正上前一步,他早就当够了军师的角色,前些时日正式领了军职,总算摆脱了军中秀才的人设,当即应道:
“末将愿为都督分忧!”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几个亲卫架着个遍体鳞伤的番人进来,正是从介州押解来的俘虏哈利巴。
他头发凌乱地遮住眼睛,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即便被按在地上,脊背仍挺得笔直。
“放开他吧。”
谭威放下手中的炭笔,捻了捻手头的炭灰,亲卫踢了哈利巴一脚,他才不情愿地单膝跪地。
“你叫什么?来自哪个部落?为何劫掠我大明边民?”
谭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哈利巴突然“呸”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土语骂了句什么。一旁懂土语的介州兵脸色骤变道:
“他。。。 他说让都督管好自己的狗!”
亲卫们顿时按上刀柄,帐内气氛剑拔弩张。
谭威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绕着哈利巴缓缓踱步:
“解开他的链子。”
亲卫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命令,当铁链落地的瞬间,哈利巴明显愣了一下,警惕地盯着谭威。
“你受伤了。”
谭威指了指他渗血的肩头。
“我们有随军大夫。”
他从案上拿起一块肉脯扔过去。
“吃点东西,我们慢慢聊。”
哈利巴盯着地上的肉,喉结动了动,却仍保持着沉默,屋内的烛光将谭威的影子投在地图上,像一张欲要收拢的网。
谭威预感想要撕开番人的秘密,撬开这个硬骨头的嘴,将是建立情报网的关键第一步。
锁链坠地的瞬间,哈利巴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浑身血污的番人如困兽般暴起,骨节分明的手指闪电般掐向最近的亲卫咽喉。
屋内顿时响起金属碰撞声,三名亲卫反应迅速,却被他用头槌撞破鼻梁,鲜血喷溅在地上。
“怂包!来啊!”
哈利巴甩掉破布包裹的手臂,露出狰狞的刀疤,用西北汉话吼道。
“单打独斗,老子捏碎你们的卵蛋!”
杨威按捺不住怒火,抽出腰间短刃就要上前,却被谭威抬手拦住,身为都督的霸气像淬了毒的箭矢,死死钉在番人起伏的胸膛上:
“我来会会这位好汉。”
他解下披风随意抛在案上,金丝滚边扫过散落的羊皮地图,将大明二字狠狠盖住。
哈利巴吐掉口中血沫,露出染血的牙齿狞笑,他猛地蹬地跃起,右拳挟着风声直取谭威面门。
这一击带着草原狼的狠劲,若是寻常武夫,此刻怕是鼻梁尽碎,却见谭威身形微侧,铁钳般的手掌精准扣住对方腕骨,借力打力间,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哈利巴整个人已重重摔在毡毯上。
“再来!”
哈利巴嘶吼着翻身而起,拖着半脱臼的胳膊不服气道,这次改用扫堂腿突袭下盘。谭威不退反进,膝盖狠狠顶向他肋部,同时抓住后颈将其掼向地面。
第三次爬起时,哈利巴的衣甲已歪歪斜斜,发辫也散了大半,喘息声粗重得像拉风箱。
“还打吗?”
谭威甩了甩发麻的手腕,靴底碾过对方颤抖的手指。
“你这两下子,在和硕特骑兵里怕是活不过半柱香。”
哈利巴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绝望与不甘:
\"汉人果然都是些玩阴招的孬种!\"
话音未落他突然暴起,从靴筒抽出半截断刃直刺谭威小腹。帐内亲卫们惊呼出声,却见都督将军不退反迎,左手死死攥住刀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右手成拳狠狠砸在哈利巴太阳穴上。
这一击力道十足,哈利巴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翻了案几上的铜灯台,火焰瞬间星散。当他摇晃着想要爬起时,谭威的战靴已经踩住他后颈:
\"我给过你机会。\"
\"罢了!\"
哈利巴突然放弃挣扎,将脸埋进混着血污的羊毛地毯:
\"杀了我吧,亚利部的汉子不会求饶。\"
\"杀你?\"
谭威冷笑一声,弯腰扯住对方头发迫使他抬头。
\"你以为我千里迢迢从沙江赶来,就是为了听你这两句硬话?\"
他突然用带着兰州口音的西北官话说道:
\"额听你这腔调,怕是在哈密的土沟沟里混过些年头?\"
哈利巴浑身一震,瞳孔因震惊而收缩,这个细节没逃过谭威的眼睛,他松开脚,从腰间解下水囊扔过去:
\"额是土甘都督谭威,想知道你部落为啥跟额过不去。\"
番人盯着滚动的水囊,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你,你真是都督?\"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突然发出一阵狂笑,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畅快:
\"好!好!今日栽在这样的人物手里,老子服咧!\"
当伤药敷上肋骨骨折处时,哈利巴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他说起亚利部百年前从泰西被驱赶至西域桑费汗国,说起和硕特骑兵如何像狼群般再次驱赶他们,说起哈密卫那些部族妇孺绝望的哭喊。
\"我们不是想做马贼,\"
他抓着酒囊大口灌酒,酒水混着血渍从嘴角流下。
\"但看着孩子们在雪地里冻掉脚趾,老人们咳着血痰等死,就算明知是死,也要抢出条活路!\"
谭威沉默地听着,不时在羊皮纸上记录关键信息,当听到白龙江畔的伏击战细节时,他的笔尖重重顿了顿。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打在窗棱上发出密集的声响,仿佛天地都在为这段血腥的历史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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