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琴（2/2）

高裘跟在陈恒身后，路过时见两个丫头垂头不敢言语，只露出黑黑的发顶，无声叹气，觉得她们可真是傻透了。在这王府里王妃可是第二尊贵的人，从前在谢家做姑娘时，打骂由着父母老师，可如今成了王妃，又岂是这些寻常的阿猫阿狗碰得起的？

他瞧着王爷是生了怒，叫她们只是跪着也算克制了脾气的，记着这两个丫头同王妃亲近，这才没有重罚。

青如哪里见过这样眉眼冷肃的王爷，被他冷声训斥，跪在冷硬的院砖上吓得小声啜泣起来。而暮荀虽被王爷罚了，却不是十分怕，反倒扯了扯青如腰间垂下的带子无声地安慰她。

陈恒才一进门，谢茵就看到了他，眼眶立刻就红了，还把琴狠狠一推。那副样子，和找到靠山耍脾气的小姑娘一般无二。

结果因为力气用大了，琴连着琴几和地面摩擦，发出沉沉的一声响，倒把谢茵自己吓了一跳。她偷偷用手在几下扶了一把，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把琴摔了。

黎如潇是爱琴之人，见她推琴，气得立刻便站起身来，怒斥道：“王妃这是做什么！”

高裘迅速瞥眼看了看王爷的神情，及时上前一步拦下黎如潇的怒火，冷声道：“黎姑娘想来是忘了身在何处了！”便是谢家人也称黎如潇一声“先生”，但在王府之中，哪怕是高裘也无须给她客气，而她更没有资格对王妃大呼小叫。

黎如潇再清傲，也知道齐王并非什么好性子，狠厉至极是出了名的，刚刚她气急了语气不好，经高管家提醒后脸色慢慢变白。可她是得齐王授意入府的，也一直将自己看作是被请入王府的老师，自认尽心尽力地教导王妃，毫无错处。

但王妃学得不上心，已经磨光了她的性子，她有一肚子的状要告。见站在她对面的齐王眉宇间透着寒意，因为不觉理亏，很有底气地开口同他说：“王爷既请我入府做王妃的老师，也当清楚我的脾气……”

“黎姑娘是什么脾气本王不清楚，本王的脾气却不太好。”陈恒连听她再多说一句的心思都没有，直接示意高裘将人送走，语气更硬，“你也并非是我请来的。”

他这次给谢夫人两分面子，才会将黎如潇全须全发地送回谢府。

黎如潇原本也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小姐，后家道没落才为谋生不得不做这个女先生。她也算奇女子，琴艺高超性子又不卑不亢，有世家子弟愿聘她为贵妾，她也不愿为了富贵生活而辱没门庭，一直蹉跎了多年不曾嫁人，连皇后都曾在听旁人议论时夸过她一句。

只是性子有些不好，严苛板肃，只喜欢有天赋的学生。

高裘见黎如潇不动，怕她犯轴，凑近了，压低声音同她道：“黎姑娘莫犯傻，好好儿地从这门走出去可不容易。”

黎如潇也算是个聪明人，见齐王面色不善，隐有戾气，登时手脚发凉，不敢再开口了。她再有脾气，对待陈恒这种杀人无数的人还是明智地选择不去招惹。

等高裘带着黎如潇走出了院子，陈恒这才走到谢茵身旁，见她垂着小脑袋的样子心中柔软，很有耐心地低声问她：“阿茵分明很聪明，为什么不认真弹呢？”

再没有天赋，也不至于弹成这样，陈恒心里清楚，阿茵怕是不喜欢才会如此。

谢茵瘪瘪嘴，有些委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举着手抬脸对他说：“手疼。”

她手指细细白白，有一些红看起来就非常明显。

陈恒让下人找来药膏，又挨着她坐下亲手给她涂上。他的视线落在她手指的红痕上，柔声说：“如果不喜欢，没有人能逼你，知道吗？”

昨日阿茵在房里胡乱弹琴，瞧着兴致勃勃的，他以为她至少是有些兴趣的。

他也不绕弯子，很直白地和谢茵说：“你不喜欢学的东西，就不用学。”话说完却没有听到谢茵的回应。

谢茵吸了下鼻子，隔了半天才开口说：“陈恒，你睫毛好长啊。”

陈恒抬头看了她一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忍不住屈着手指轻轻敲了下她额头。

谢茵被他敲得一仰，可怜扮多了就惹人厌烦了，她顶着一双兔子眼一扫方才的委屈，笑嘻嘻地说：“那你去和母亲说好不好，就说你觉得我没有天赋，学了也是浪费，还污了府中人的耳朵。”

黎先生方才教她弹琴时五句话就要提一遍谢夫人是如何对她寄予厚望的，三句话又要提一遍她从前多么有天赋。谢茵表面懵懂，心里却清楚，她的母亲很希望她能回忆起过去。

青如也是一样的。她们都觉得如今的自己很傻，急于让自己“变聪明”。

那陈恒呢？他也希望自己回忆起那些记忆吗？她虽然好奇，却有些不敢问。因为她有预感，那些记忆就像是被她吃掉的点心一样，不可能再出现在盘子里了。

这种预感非常强烈。

陈恒摸摸她脑袋，点头应下来：“好。”